丟失在內蒙的愛

圖片發自簡書App

八十年代初,我來到內蒙,開始我的畢業實習。

太仆寺旗,一個離北京、張家口和錫林浩特都不遠不近的地方。這里有舒緩遼闊的大草原,也有起起伏伏、溝溝坎坎的山巒,更有和內地同樣的農作物。牧民和農民,沒有天然的界限,在你向錫林郭勒大草原深入的時候,不妨放慢腳步,讓思想逐漸的凈化,體會一下農區和牧區緊密的交融和大草原對你的召喚。

寶昌鎮是旗的所在地,在這里,你可以看到身穿蒙族服裝的牧民,也能見到和內地一樣的時髦青年,男男女女,花紅柳綠。只是那些漂亮姑娘臉上的一抹高原紅增添了別有的魅力。

我們先在鎮上的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令人驚奇的是,這里的人特別鐘愛瓜子,一進電影院,“卡巴卡巴” 的吃瓜子的聲音響成一片,他們每人手里都攥著瓜子,眼睛緊盯銀幕,嘴里卻一刻不停的嗑瓜子,嘩啦嘩啦。一直響到電影結束。散場后,滿地的瓜子皮。

我們被安排到這里的地質隊實習,要對方圓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地方,進行大地測量、地質填圖和實地勘探,任務十分艱巨。

認識她可能是很自然的事。她個子不高,皮膚白皙,頭發在腦后扎成馬尾,額頭上一撮劉海,梳的整整齊齊。她愛說愛笑,像是從神話故事里走出來的洋娃娃,在基地大院里出來進去,蹦蹦跳跳,特別招人喜歡。

“小賓賓,干啥呢?”經常有人逗她玩。

“叔叔好。”她的笑無邪而燦爛。

我們大家都認為她是單位的家屬。


實習生活非常緊張和忙碌,我們每天要扛著儀器,頂著烈日,去野外工作。夏日的草原,綠草茵茵,紅黃色和白色的小花搖曳在其中,令人心曠神怡。但是我們不僅僅要徜徉在美景中,更要找到高高的山崗和隱秘的溝谷,去發現出露的巖石和有用的礦物,以及大地構造留下來的痕跡。

內蒙高原的天氣與內地不同。蘭蘭的天,白白的云。一塊塊白云就像剛剛彈出來的棉絮,一塊緊接著一塊,如影隨形,飄蕩在我們的眼前。藍天壓的很低,云朵就像舉手可觸的玩意。在這里實習,與大自然和詩在一起,不亦樂乎?

風很大,而且每天都有風。帽子戴在頭上被風刮的東倒西歪,后來,不管男生女生都索性不要帽子了,有風徐徐吹來,你不會感覺太陽的灼熱,反而有一絲絲涼快。我們皮膚的顏色不知不覺中變得深了。伸手摸摸自己的臉,仿佛摸了一張樹皮。

因為空氣干燥,大家都感覺到嘴唇發干,有人說多喝水可以緩解,但是大家喝了很多水,卻并不見好轉,只好去衛生所看病拿藥。

我在衛生所見到了她,她是醫生。她給了我一些三黃片和外用藥膏,說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她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黑眼珠黑的透亮,眼白微微泛藍,活脫脫一個卡通人物,是大一號的芭比娃娃。我楞楞的盯著她,說了謝謝,又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緩步走出衛生所。

嘴唇出現的問題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吃藥只能緩解癥狀,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我們大家的嘴唇經歷了發干、裂口子、出血和掉落,然后長出新皮的過程,其間,吃飯喝水都十分痛苦。但我卻因此有了去衛生所的理由。

她叫金華林格,非常具有詩意的名字。我們叫她格格,她好像也在注意我,我每次去衛生所,她都給我檢查的很仔細。她很健談,老是問這問那,對我們這些從大城市院校過來的人挺有興趣。有時候,我們從野外收工回來,她會扒在門框朝我笑笑,擺擺那支嫩嫩的小手。

她還有一個閨蜜叫小紅,喜歡唱戲。我們三個人經常一起聊天。我們從內蒙的二人臺聊到歌唱家德德瑪和她唱的? <草原之夜>、<美麗的草原我的家>。又聊到雷振邦的冰山上的來客。我又向他們談起勃拉姆斯、西比柳斯和貝多芬。

我們在一起聊詩歌聊文學,聊張賢亮、張承志,我們還心情激動的談到了體育,談到了中國女排。當然,我還會講一講中國足球。

不知為什么,我們一起聊天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很多過去都忘記的知識也很容易想起來。我越來越感覺,跟格格聊天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每天在野外奔波,爬山頭,進山谷,甚至穿行在莊稼地里,都覺得輕松愜意。有時候,一天要爬六七個山包,累的骨頭架都晃蕩。可回到基地,我還想著去找格格說話。

高原的天氣時常捉模不定,說變就變。我們在野外勘察時有時候會突然碰上雷雨天氣。黑黑的云彩像極了電影中的煙火,從你的身邊嗖嗖的跑過去,風夾雜著沙石往你身上砸去,一聲悶雷響起,分明就在不遠的地下。驚懼之下,我們只有快馬加鞭往基地趕。

不知不覺中,實習快結束了,我們大家的膚色也越來越像非洲人了。大家都調侃說,我們去了一趟非洲,剛剛訪問回來。大家歸心似箭,可我卻陷入了極大的困窘中。我有點離不開格格。

她也知道我們快離開這里了,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點憂郁。她的眉頭有時候會擰成一個小小的疙瘩,看了叫人心疼。我隱約感覺該給她說點什么。

分別的時間終于來到了。我有一肚子的話卻不知道怎么說。我看到她躲在送行的人后面,雙手緊緊抓住小紅。眼圈似乎紅紅的。


回到學校,我第一時間給她寫了一封信。我把所有能表達思念她的詞語堆積起來,一齊寫到紙上。寄給了她。

等待,漫長的等待。

我向校領導表達了支援邊疆,扎根邊疆的決心堅決要求畢業分配要到內蒙去。

等待,漫長的等待。我來到教室,這里已經沒有了以往的喧囂。我來到圖書館,卻不知道看什么書,我來到操場,足球籃球也那么枯燥。我就這樣在校園里來回游蕩。

終于。我收到了一封久違的來信,厚厚的。我用顫抖的雙手把信打開。里邊是三張白紙,不,最后一張有一個小小的“不”字。

我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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