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哈爾濱,陽光盛大,天地明凈,只一點,那狂妄的風,讓人無處遁形,走在路上,生怕會被吹起,一個不小心,摶扶搖而上九萬里。
上午坐在索非亞教堂廣場邊,看鴿子飛舞,人來人往,聽游客吵架,鏡頭咔嚓。
這豐滿而喧嘩的紅塵,真的能夠徹底逃脫嗎?真的舍得徹底逃脫嗎?
雖然它千瘡百孔,藏污納垢,但是它肌膚相親,真實可靠。
我們所求的,最多不過是偶爾逃遁而已。
在省植物園,看碩大的紅花,在陽光下灼灼其華,驚艷于它的美麗,好奇于它的名字,問花園邊的工作人員,他說是「大地瓜」。
我仿佛聽見有什么在靜默處破裂崩塌的聲音。我們會失望,是因為我們曾經懷抱期望。
對一朵花,對一個人,對一段故事,概莫如是。
偶爾身邊經過濃情蜜意的眷侶,三五成群的小團體,團圓喜樂的一家子,只有我,是清清爽爽,自自在在,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然而一個人,也并不覺得缺個偏旁,或者部首。
走在郁郁蔥蔥的樹林中間,陽光稀稀落落地灑下來,偶爾會有舒服熨帖的風撲面而過,看見站在樹下安安靜靜閉著眼睛冥想的婦人,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寧空曠。
整個人是全新的,通透的,輕盈的,被祝福的。
故意往人跡罕至的地方去,往音樂聲喧囂聲稀疏的地方去,一路上,我的東南西北,都是花花葉葉,而不是愁眉苦臉,不是恩怨情仇,不是愛恨嗔癡,不是齜牙咧嘴,也不是陽奉陰違。
小龍女在斷腸崖底一個人一活十六年,避世隱居,在蜜蜂翅膀上刻字,采野果充饑,喝泉水解頤,躺繩床過夜,簡直是浪漫主義的極致。
直到今天我都慶幸,從來也不畏懼一個人混跡紅塵。
雖然有時候難免空虛寂寞,但也并非滅頂之災,束手無策,何況,兩個人在一起,也并非一帆風順,春風得意,蹉跎齟齬,必不可少。
于我而言,最好的狀態莫過于,一個人過日子,就對得起自己的光陰,兩個人在一起,就對得起彼此的感情。
感情來了,不刻意抵制,亦絕不勉強逢迎,感情走了,惋惜之余,不苦苦哀求,懷念之余,絕不呼天搶地。
活在這世上,每一處風景,每一個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讓我的心稍微穩妥清凈,幾個小時前給媽打電話,她說最近臉上有些腫,去醫院檢查,結果還沒出來,我雖然沒多說,但心里也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地焦慮。
媽還在那邊一心一意地安慰我,讓我不要掛心,不要著急,她卻不知道,她越是這樣說,我的心越是揪得緊。
坐在公交車上,想到這件事情,就忽然感到無比灰心,恨不能立刻飛回家里去。
隨著人的一步步成長,我們終將會面臨各種各樣生活的刁難與質疑,無常的困境,所謂的成熟,亦不過是學著如何得體地化難為易,逢兇化吉,忍辱負重等待柳暗花明。
無論發生什么,這個世界總會一如既往地向前運轉,它不會沉湎于任何一個人的悲傷還有興奮,它有它自己的晝夜更替,星移斗轉。
所以,永遠有人在默默地承受失落,也永遠有人正甜蜜地享受生活的賜予。
希望我們的手里,都還有許許多多張牌,等待著去被揭曉,而不是圖窮匕見,一覽無余。
晚上回到青旅,飯做好了,旺財依然如舊地走到我對面,安安靜靜,「虎視眈眈」,眼神哀憐濕潤地等著我給它喂食。
知道此時此刻的夜,對很多人來說,一寸光陰一寸金,一寸眼神一寸心,一寸溫暖一寸命,他們希望知道自己幸福,從別人的眼神里,也希望別人沾染自己幸福的喜氣,而我,我還是不出門的好,不去看被哈爾濱鐵路橋的燈火照耀得波光粼粼,如夢如幻的松花江。
我甚至一度癡想,就這樣,撒一面網下去,是不是能夠打撈起一片一片的鎏金歲月的夢。
之后老肖買了山楂片,小煜泡了玫瑰花茶,做中國結的老師來教我們應景地用彩色繩子編玫瑰花,為這個帶有東方文明屬性的情人節渲染色彩,增添情趣。
不過我雙手實在笨得很,那好端端的一根線竟仿佛跟我杠上了似的,于是我做了一半就放棄了。
他們仍在專心致志,聚精會神地學習著,我一個人爬著樓梯回到寢室,收拾收拾,熄了燈,然后默默地對自己說一聲——「七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