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雨,硬是在北風里下來了。
讓人出乎意料的冷,夜里,冷的頭腦清醒的發寒。
外面的鳳凰木,小小的葉子都瑟縮起來,那么多天沒有張開,那么多天沒有陽光。
我想它們一定冷了,它們發出青白的顏色,一片一片倒下去。
對過的墻已經班駁了,斑駁了歲月的痕跡,連歲月也忘記了他們的存在。
光陰的影子一寸一寸從墻頭移到墻角,下著雨,影子也沒有了。
它們兀自立著,立在雨里,沒有了時間的提醒,它們干脆忘記。
于它們來說,一年是百年,百年不過是一日,一日常常在它的沉睡里過去了,仿佛一眨眼。
在雨里,總有一些歷史痕跡,越過墻,還可以在夾縫里存活的歷史。
它們不能見到猛烈的陽光,那樣的陽光會讓它們萎靡,它們不能上臺面,它們經不得推敲。
一推敲全盤都是錯的,它們在閑言碎語里掙扎出自己的天地,最后站住腳。
它們是沒有出頭之日的,出頭從來輪不到它們,它們有些小喜小樂的,它們是最生活化的,它們是頻率最高的,它們有自己的姿態,只要有人,人只要說話,它們就有存在的理由。
在雨天里它們蔓延出來,有了形態,柔軟的是它們的身體,溫柔的是它們出沒的夾縫。
在濕潤的空氣里,生命有了庸懶的念頭,精神渙散著,什么也沒有想,其實又常常在想,但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念頭,不是打算,也不是計劃,是最貼心的胡思亂想,騷動人心,卻又清楚知道這只是想想。
這樣的天氣里,花沒有開,開了的就在等哪時一陣風,讓它離開,離開生命,帶走自己的顏色,然后顏色會逐漸銹黃。
生命都把自己的生氣藏匿起來,葉子是深墨的綠,衣服是深藍,臉色有些黯淡,眼睛也干涸了。
尋著眼睛的視線過去,往往看到的都是在風雨中飄搖的樹葉,騰空的塑料袋,去避雨的鳥,忽然亮起來的燈,它們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身世,怎么控制呢,在風雨里一惘然,幾十年就過去了,過去了總會留下些什么,但是已經和自己沒關系了。
在這雨里,聲音變得細碎,有些遙遠,但是往往刺耳,在安靜的時間里,經不起任何的刺激。車輪磨著水泥地的聲音,模糊不清的音樂聲,煮飯的嘈雜喧囂,然后雨又密集起來,然后聲音匯聚了,變得龐大雜亂,實際卻安靜得可以尋找它們的脈絡,萬物又回到了歷史里。我們又回到了歷史的似是而非里,平民唯一能生存的地方就存在于歷史的夾縫,轟轟烈烈的歷史其實和我們的日常生活沒有關系,無論如何紅火的年代,我們憂慮的還是衣食住行,我們遐想的還是歷史以外的細節。
在這秋天的雨里,我們聽著雨打屋檐的聲音,然后人說話的聲音,一會高了一會低了,或者吳儂軟語,或者劇烈爭吵,它們都會埋沒在雨聲里,雨聲在安靜滴落中變得巨大。等這雨歇了,總還會有另外一番情景。
比方說,花開了,讓人回憶起繁花似錦的三月,開的慘烈,紅了一片,在紅里,你還可以看到竄動的話語和幻化的色彩,它們像河流一般,跟著歷史走了,從來沒有露面,卻在人們的言語中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