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母親問她:“你買的什么相冊要七十塊錢‘’。
她愣了一下,不知母親為什么會想起問這個,但還是咬著嘴里的棉花球含糊不清的回:‘’就是一本相冊,蠻大的,跟我的抽屜差不多大‘’。
母親騎著父親的車帶她,男士車子的車型很大,母親騎得很不穩,剛下完雪后的風刮得人臉生疼,陽光卻很好,刺得人睜不開眼,話題仍在繼續。
“你買那么大的相冊做什么,你有那么多照片放嗎”。母親嗔怪道。并沒意識到這話讓她有多落寞,還是在剛從醫院出來的當口。
她賭氣般的回道:“誰跟你說的我沒有照片,我照片可多了”。語氣頗有些急切,又有些口齒不清,但母親還是聽懂了。
“你哪里來的照片呀”。母親問。
“我出去玩的時候拍的呀”。
……
醫院離家很近,步行十分鐘就到,騎車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
父親給她開了空調,囑咐她不要玩手機,好好睡一覺,就跟母親一起出門了。
也許是早上睡多了,也許是這次拔牙特別輕松,她竟沒有一絲累意。
她想起了那本相冊,突的從床上爬起來拉開抽屜,深棕色的絨面,封面上白色的小字印入眼簾——我們的紀念。
她就是想給自己留個紀念。
2017年的尾巴,她迎來二十歲。于她來說,二十歲是一個很重要的年紀。青春時代不再,有想要努力得到的東西卻不可以再任性,有想要遠離的壞習慣和懦弱自卑的自己卻可以重新開始。
也許是過去的歲月實在太過平淡和難過,所以她特別期待未來蛻變后閃亮的自己,卻又不舍得青春年少,回望來時之路,總要給自己留點念想——
我的青春也不是那么的灰暗。
所以她想到了相冊,那些她自己的,與別人的,這一天的,去那里玩的,從出生到二十歲這一年,一張張的按順序貼下來。
但是她苦思冥想了許久,小學畢業那年去東方明珠算一張,三四歲的時候抓著易拉罐拍的算一張,竟然就沒有了。
本來是沒關系的,她可以自我安慰她還有大頭貼照,有許多許多,也可貼上好幾頁。
但是當母親質問她哪里有照片的時候,她卻覺得有一股濃濃的悲哀從心上至四肢蔓延,酥軟了骨頭,摁停了心跳,渾身都不得勁兒。
那些她不愿意深想的事情像潮水般涌了上來。
家里那本有些破舊的老相冊,里面的照片:有母親的,有父親的,有合照,有朋友照,有全家福,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那都是小時候或年齡時候的照片。
那么貧窮的年代,父母親的父母親都可以為孩子留下時代的紀念。別的小朋友都有精心拍制的藝術照。而她,滿目蒼痍,偏偏始作俑者毫無所感。
本是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此刻充滿了諷刺,本可以讓人欣賞的精致相冊像是長滿了荊棘,只能自己獨自收藏。
——《她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