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散失（散文）

徐霞

我素來對所有的散失都心懷恐懼，小到幾元錢一支的自來水筆，用得越久，嵌入記憶越深，越無法隨手丟棄，最終仿佛成為生命的一部份，不小心弄丟了，心情會郁抑許久。盡管我會去買一支一模一樣的自來水筆，可此筆非彼筆，情感不一樣了。故而從小到大，我用過的自來水筆屈指可數，每一支的顏色、粗細、手感我都記得很清楚。

使用電腦后，筆用得少了，單位的辦公用品里只有一次性的碳素筆，筆芯用完就丟棄，了無牽掛，心情自然放松了。可是，我所恐懼的散失卻總是如影隨形，讓我無處躲藏。

工作之余，我喜歡泡一杯綠茶，握一支素筆，在文字里寫意，寫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真感受，對人生的真體驗。隨著我的文稿不斷見諸報端，一個編輯老師提醒我說，把每次發表的文章從報刊上剪下來搞一個剪報本，往后可以出本集子也算對自己的一個交代。

我聽從編輯老師的教誨，興沖沖地到處找報紙，分門別類地搞了兩個剪報本，鎖在書柜里，不敢示人。一個好朋友說，斷斷續續地讀過我的一些文字，想完整地看一看我這些年發表的文章。因為是好朋友，自然不好拒絕。

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好朋友仿佛忘記了剪報本的事，既不還我，也不在我面前提起，我也不好意思討要。后來，朋友調離了我所在的城市，我打電話問剪報本的事。朋友說，沒印象了，好像沒拿過。朋友的話云淡風清，我的腦袋卻轟然作響，天哪！我千辛萬苦收集的東西散失了，一去不復返了，我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揪起來狠狠地擠捏，很疼很痛。

這場散失，對我打擊很大。不僅僅因為那些再也找不回來的文章，還有悄悄挪移的舊時光，以及不忍散失的友情。接下來的幾年里，我封筆不寫，免得傷心。

后來，我迷上了數碼攝影，加入了單位的業余攝影組和市攝影家協會，只要有機會出門，總是相機不離手，無論風光、紀實、人像、花卉，有什么拍什么，不亦樂乎，我將每次拍攝的片子分門別類做成文件夾存儲在電腦的D盤上，幾年下來也偶有發表和獲獎作品。

而每次出門采風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思都成為我生命中最美的遭遇，我無法做到視而不見、麻木不仁，寫作又悄悄回到我命運的過程中，我且行且寫，記錄我人生遭遇中的一切美好，并按年份建文件夾存儲在電腦的D盤上。

隨著文章和照片在D盤上越積越多，編輯老師關于出集子的建議又從我的記憶中跳出，我夢想著有一天，工作不太忙的時候，將這些文章和照片整理出來，編輯出版一本圖文并茂的集子，退休時送給同事和朋友，也算是一份臨別禮物。

可是，工作一年比一年繁忙，夢想只能是夢想。在一次電腦重裝系統操作中，因同事的一個誤操作，我存儲在D盤上的文字和照片全部散失殆盡，我哭都哭不出來，同事一聲聲的“對不起了”，我只能含淚帶笑回答說“沒關系、沒關系”。

痛定思痛，我終于明白，散失是生命中埋下的蠱毒，無藥可救，諸如我們逐漸散失的青春、健康、朋友、親人甚至生命。在不斷散失的人生里，唯有夢想是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