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檀
壹? ? 雋珥
遠方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就著暮色時分的夕陽,漸漸洇染開來,仿佛是緋紅、品色、石青、黛黑逐次漸染開來的絲帛,映得這地上的卷耳都泛著別樣的光澤。
雋珥瞧見這夕陽不禁看癡了。她又忍不住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竟也是染上了暮光的余暉,此刻倒是顯出動人的光芒,仿佛是那仙人著的錦袍似的。她有些歡喜,可忽又想到,若是征復能看到又該是有多好。想到這,她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征復是雋珥的丈夫,他前去打仗已是有三個月的時間了。雋珥才方過門月余,北邊的戰事便如焦火一般地燃起來,征復坐臥不安,沒幾日便踏上了打仗的行途,現下不知究竟是如何光景。想到這里,雋珥默默收回目光,又攜起草編的籃子,繼續向前去尋那卷耳。她已是出來了大半日,然而筐子里頭也不過是零零星星的半點罷了。她一邊采著,一邊又開始想征復那邊究竟如何光景。
征復走的時候竟是還沒出正月,那時候天氣寒得緊,她連夜給他趕出來兩件新冬衣,又怕他春夏沒了衣裳,好幾宿沒睡勉強做了件春衣。后來她又仔細一想,心里又擔心得很,這衣裳實是不禁穿,如今便開春了,即便是加上他那幾身舊的春衣,還不是沒幾日便穿爛了?想著想著她便有些埋怨自己,只恨自己想的那樣不周到。
想到這里,雋珥更是無心去采那卷耳了。她隨手將那草籃子仍在道上,自己蹲坐在田里頭,隨手撥拉著那些新出的絨絨的草芽子,心里頭又開始擔憂征復。
征復啊征復,你究竟何時才能歸來呢?你有沒有像我思念你一樣的思念我呢?
貳 ? ?征復
前后行軍也已是三月左右了,天氣也漸漸暖了,然而到了半夜仍是冷得很,凍得人瑟瑟發抖,手指足趾皆是冷的,連衣裳都凍得堅硬。
征復裹緊了雋珥為他做的冬衣。她心疼他,不放心旁人做的那些衣服,生怕是少了些許棉絮,她便連著幾夜做了這兩件衣裳,里面足足填了滿滿的棉。他輕輕地摸著,又仿佛摸到了雋珥秀氣的臉頰,一時心里又有些難受。
北邊的戰事看來一時半會是打不完的了。他們這兩月踏遍了這北川的高崗崔嵬,連馬也是勞頓不已,一時又是腿軟,一時又是視物不清,一時又病了……哎,這人也是勞累得不行了。
征復這樣想著,也不禁露出疲態。可是當他想到雋珥還在盼著他回家,他不禁又有了些力氣,想著趕快結束這一戰罷。
那一日他出征,她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之中,睜著一雙亮亮的杏眼,眼中滿是不安,她卻不敢讓他知道,只是笑著一路送了他出城,然而她手里緊緊攥著的衣袖仍舊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她是不愿他去打仗的,畢竟他是她的夫,她不愿他有任何的閃失。只是這戰事殃及他們的國,又有誰能夠置身事外呢?
征復微微嘆了口氣。
他不由端起案上的酒罍,飲上一大口酒。斯人漸遠,唯有飲酒可忘相思。他又飲上一口,只是忽然憶起他的仆人此時又病了,他若飲醉,那更是無人可來關懷了,只好不甘地擱下了酒盞。
征復走到帳邊,掀起那帳簾子,一股寒氣倏地便襲上來。他望望那月亮,暈黃的一大片,好像有點凄凄慘慘的模樣,不知雋珥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也是這樣悲傷的樣子?
叁 ?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