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太亮,周圍的聲音太吵,房間內太熱。附近站著的某個女人噴了該死的太多香水。香煙的氣味灼燒著他喉嚨的深處,使他也想來上一支。
他輕易找到了納西莎,她正坐在輪盤賭桌前。一個老邁但足以懂得為她點燃香煙的糊涂蛋看起來正因為她的靠近而興奮不已,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鼻尖幾乎相碰。西弗勒斯離得太遠,看不清細節,但他知道她若有似無的微笑角度經過了精密計算,且相當愉悅。納西莎深知她對男人的影響力。
所以,她暫時還不需要他。如果她需要,她會打發那些仰慕者中的一個來找他。于是西弗勒斯從吧臺掠了一包香煙,那里有個年輕的巫師正在和一個冷淡的金發女巫調情。他漫不經心地經過了他們,遠離開刺眼的燈光。
越過賭場的主廳,那些閃耀的華彩照明逐漸過渡成深色的厚重天鵝絨、鍍金壁紙和溫暖的燈光。再走遠些,就能找到其精心布置出的許多布滿陰影的角落、黑暗僻靜的露臺、以及完全隔音的臥室們。
西弗勒斯走過了幾個已經被別人占領的露臺,直到他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依然空曠的處所。他獨自站在那里,立在令人厭惡的溫暖晚風中,點燃了火苗,注視著香煙盡頭的光亮如同都市中的霓虹一般照亮了黑暗。
他厭惡到這樣的地方來。如果不是納西莎手中掌握著令他履行義務的牌,他絕不會為其他任何人而遭受一個充斥著酒精的夜晚,忍受這里的乏味和緊張氣氛。他的一生中很少憐憫他人,但納西莎面對德拉科的成長和日漸遠離時,那份令人心碎的冷靜和堅定讓他多少感受到了些許這種情感。她慷慨地應允了德拉科想在大陸的親戚那里度過一個月的熱切心愿,但當她狀如毫不在意地要求西弗勒斯陪伴她去往米蘭——一個明顯距離她兒子足夠近的地方時,他就明白,并且無言地接受了。
他厭惡被醉醺醺的人群所包圍——不管那是誰。他向來和酒吧、夜店以及俱樂部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勿論舞會和音樂會,甚至也避開了教職員室召開的歡樂派對。他甚至酩酊大醉的人是怎樣的丑態,而他自己厭惡,甚至恐懼人類的這一面。所有人都覺得這不過是放開頭發、點亮燈光、找點樂子。但對他而言,只有某種東西在他的內部不斷收緊、收緊,直到幾乎破裂。他從不喝比水更烈的東西。如果有一杯蜂蜜酒,或者葡萄酒,或者白蘭地被塞到他手里,他會執起玻璃杯,但絕不沾其中的一滴。然后他會一直持著酒杯,用一晚的時間循序漸進、有條不紊地將其中的液體變為虛無。當周圍的所有人都沉浸于聲色犬馬、紙醉金迷,沒人會注意到他的自我克制,他如擂鼓的心跳,還有手中的汗水。沒有人。
他不碰酒精,與此相對地,他吸煙、研究黑魔法、享用死亡。
他將手中的煙頭按滅在石頭上,然后點上了第二支。
在露臺下方有兩人正在做愛。他從欄桿上彈下煙灰,不過那很可能在落下之前就被溫暖的風吹散了。
他真的他媽的討厭這種地方。
但至少這里不是霍格沃茨。他需要從那個鬼地方解脫出來。他需要花些時間和成年人相處,即便是和毫無責任感的癮君子——他需要和其他人相處,至少,另一個和他一樣對于蛇怪的事、對于某個特別的孩子的危險而感到出離憤怒的人——即便那是關于另一個孩子。
“他怎么能?西弗勒斯,危及我的寶貝,我唯一的孩子。我可以殺了他,用我的冷血起誓我可以……”
被納西莎使喚來找他的女侍者頂著堅果色的卷曲造型頭發,身上的裙子至少小了一個碼,帶著香水、古龍水、香煙和汗水的味道。她的眼睛清亮而沒有焦點——她吸食了某種東西,他能從她的呼吸中問道一股濃烈的花香。那些純血巫師們稱之為糖漬紫羅蘭。
他推開了她纏繞上來的手臂,離開了她。她肩膀上的汗水黏在了他的手上,他用大廳里的絲綢窗簾擦掉了。
“你不必立刻趕來的,達令,”他在棋牌室的一張軟榻上找到納西莎時,她說。一個年長一些的男人和她坐在一起,女人們無疑會用英俊和卓爾不群來形容他;與此同時一個年輕些的,同樣美貌驚人的男子正嫉妒地徘徊在一旁。“否則我會打發侍者去找你的?!?/p>
“你的確使喚了一個女的,”西弗勒斯說,“但看她那副神智不清的樣子,我不敢確定她找的人究竟是不是我。”
“哦,親愛的,”納西莎低聲道,“那么,既然你已經來了……朱利安,”她對那個年長的男人說,“拉克森,”這次是對那個年輕些的,“我今晚不得不拋棄你們了?!?/p>
“求你留下來,”拉克森說,真是個情種蠢貨。
“我去取你的斗篷,”西弗勒斯對她說,實際上,比起什么騎士精神,他只是迫切想從這場情愛鬧劇中趕緊脫身。離開了看起來被相當取悅了的納西莎,他朝向斗篷保管室走去,蠻橫地插隊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當他回來時,朱利安巧妙地從拉克森手中搶走了為納西莎披上斗篷的機會,而她賜予了那兩人一個多情而閃亮的道別。
“我向你保證我沒給那姑娘任何東西,”他們離開時納西莎說道,“我讓她去找你只是因為她看起來……很友好?!?/p>
西弗勒斯報以冷哼。
納西莎挽住他的手臂,“謝謝你護送我,我的小羊羔。我知道你多么厭惡這一切,但我保證會給你相應的補償。我們要不要去俱樂部?我認識很多熟人可以讓你盡情欺凌而又不受懲罰。”
這提議倒是很誘人,而他知道納西莎離開賭場的唯一原因是因為她想換個場地,于是他同意了。納西莎吻了吻他的手,他們緩步前行;或者說,納西莎在緩步行進,西弗勒斯只是在配合她的步伐。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已經足夠放松到能夠放慢腳步的程度。
即便在深夜中,米蘭的巫師區也并非完全黑暗。深切的夜色斑斑點點,萬籟俱靜,直到耀眼的燈光和音響打破了兩人的秘密交談。有時納西莎會居高臨下,女王一般地向經過身邊那些她樂意搭理的人示意;而對于剩余的人,不要說言語,她甚至連目光都怠于給予。閃亮的珠寶點綴在納西莎的頭發、頸間和腕上,偶爾從斗篷的褶皺中閃現出其華貴的光芒——那斗篷上的藍色鉆石胸針同樣無聲地彰顯著財富與詛咒。但納西莎并不懼怕攔路搶劫。如果沒有西弗勒斯同行,她絕不會踏上旅途——因為她需要保護。若沒有護送,一個布萊克家的女兒絕不會遭受獨自外出這種恥辱。
“盧修斯享受他的布魯塞爾之行嗎?”他諷刺地問道。在他回想起在霍格沃茨的臺階上施展的咒語的同時,他的手在口袋中握緊了。
“一點也不,”納西莎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臂,她指甲的觸感穿透了她的手套和他的袖子。“我理解他母親對他的憂慮,可憐的羔羊,竟然危及他的繼承人?!?/p>
那份憂慮遠遠無法同我的相比?!拔覐臎]見過他母親真正為什么事而憂心。她的頭發變成蛇,目光把人變成石頭了嗎?”
納西莎的笑容和她的胸針一樣光華閃耀,“我敢相信,事實大概和這情形相差不遠?!?/p>
“你要做什么,西弗勒斯?”
“我要給你展示一下野心的代價?!?/p>
如果鄧布利多知道了,他想必也會十分失望。西弗勒斯差點就告訴了他,作為報復,想讓他嘗到自己在圣誕節時所感到的被背叛和失望的感覺。但如果那樣,鄧布利多可能會令那些咒語失效,而西弗勒斯施咒并非僅僅為了自己的滿足感。
盧修斯不會記得他做了什么,而那些咒語是無法被偵查到的。如果——到時候——如果黑魔王東山再起,至少世上會少一個為了得到黑魔王青睞而傷害那女孩的食死徒。
“然而一切都被那個癡迷麻瓜的阿諾德韋斯萊通過的麻瓜保護法案而停滯了,”納西莎的話里隱含著優雅的嫌惡,“盧修斯應該給那個血統的背叛者下毒,然后讓我的兒子遠離這一切?!?/p>
“我敢肯定他以為黑魔王留給他的任何東西都絕不會傷害像德拉這樣的純血種,”西弗勒斯說,然后默默在心中加上一句,那個該死的智障。
“盧修斯搞砸了一切,”納西莎冷冷地說。這種庸俗的粗話從她口中說出來,至少會讓她四分之三的熟人受到極大的驚嚇。但他曾聽她說過比這更糟糕許多的話。那大多數都是他教給她的?!八踔敛恢滥潜驹幃惖娜沼洉鍪裁?。釋放一只蛇怪,看在梅林的面子上——德拉科怎么可能從中保持周全。”
但這的確是典型的盧修斯,西弗勒斯想??傊热プ瞿切┛瓷先加袃瀯莸氖拢笤俦黄湓斐傻暮蠊莺莸卮蛟诒亲由稀?/p>
而這次,這后果源自于西弗勒斯自身的……不悅。
“十二年前,他什么也沒能學到,”納西莎說,“他以為黑魔王已經死了。”
西弗勒斯能感受到她看向他的目光。他注視著那些歇業鋪面漆黑的窗戶,聞到一股濃厚的茉莉花香,那植物的枝蔓攀爬過墻面,一直延伸到一座營業到深夜的餐館。納西莎的手在他的手臂上收緊了一小會。
“你認為他死了嗎,西弗勒斯?”
“我相信今年發生的事件已經證明了他仍然存在于世上?!?/p>
“但那個波特女孩已經摧毀了那日記里的……不管那是什么東西?!?/p>
“是的,”他并沒有告訴過她奇洛的事?!暗嚥祭嗖徽J為他死了。不管你對那個男人的看法有多么不屑一顧,”她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蔑視的聲音,他補充道,“但一直以來,他對于黑魔王的想法一直是正確的?!?/p>
他今年也無疑是正確的:那是黑魔王的靈魂,操縱了一個孩子,驅使她犯下罪行。他毫無疑問完全是正確的。奇洛那次也是一樣。
鄧布利多的智慧唯一無法解決的,只有哈莉特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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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莉特從沒來過水石書店。佩妮姨媽和弗農姨夫不讀小說;他們覺得體面的人不該擁護那些異想天開的東西。赫敏的父母一路穿行于明亮的夏日暮光,一路爭執著圖書館和書店的優劣。瓊認為他們應擁有該把錢省下來為當地圖書館做貢獻,但丹尼爾認為擁有書籍對于靈魂深有益處?!熬秃孟窈蛣e人的寵物一起玩和擁有一個自己的寵物的區別。”
“他們總是這樣,”赫敏悄悄對哈莉特說,“不管我們是要去圖書館還是書店?!?/p>
但他們很快就到達了書店,而哈莉特為那鋪天蓋地的書籍所傾倒。霍格沃茨的圖書館規模龐大,但坦率地說,那些黑暗而厚重的咒語書、平斯夫人從她辦公桌上投來的目光毛都令人毛骨悚然。但這些書如此令人愉快,毫無組織,混亂地排放著——而且它們是那么的多。
在漫長的游蕩、閱讀那些令人好奇的標題——比如《神奇的收費亭》還有《黑暗的左手》——之后,她漫步到了一個非常有教育性的過道。
“嘿赫敏……來看看……”
“什么?”
“就過來看一眼。”
赫敏濃密的頭發和一堆摞得高高的書出現在了走道的盡頭。
“這些都是你要買的嗎?”哈莉特驚恐地問道。
“當然不是。媽媽說我一次不能買十五本以上,”赫敏輕快的聲音從那堆移動的小型圖書館后面傳了出來,“這兒至少有二十三本,我得從里面挑出最想要的那些。”
“所以你已經逛完了嗎?”哈莉特單純地問道,“這整個書店?”
“不,當然沒有,我并不會逛這一整個店,”赫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書安置在地板上,“比如說這個過道——”她用一種帶著優越感的輕視眼神瞥過周圍那些鮮艷的書脊(大部分是粉紅色的),“我知道這兒沒有我想要的書。所以,你在這兒做什么?這都是些言情小說,你知道的?!?/p>
“真的?”哈莉特把手中那本書的封面展示給赫敏看,那上面畫著一個金發在風中飛舞的女人,她的衣裙看起來幾乎下一秒就要掉落,而她正處于一個沒有穿襯衫的男人的懷中?!斑@突然就賦予了這封面許多意義。”
“哦,哈,”赫敏翻了個白眼,“我希望這不會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p>
“正是如此。聽聽這個,”哈莉特把書翻過來,用低沉而充滿感情的聲音讀著封底的文字,“不要讓我愛上你,她悄聲說,而她眼中堅定的目光告訴坦納,她的話并非兒戲,即便她柔軟的身軀已經對他灼熱的吻作出了反應——”
“嘔,”赫敏完美地復制了斯內普看向納威時的神情,“鬼話連篇?!?/p>
“這本書叫《激情的新娘》”哈莉特念道,“他們二人都是自身激情的囚徒。她希望能夠放下一切沉浸于被他擁入懷抱的美妙歡愉。”
“拜托千萬告訴我你并不打算買下它,”赫敏說,同時開始整理她的書們,那些書都尺寸龐大,封面嚴肅。
“被他的激情所幽囚,她成為了他愛情的俘虜”哈莉特念道,“我當然要買這本?!?/p>
赫敏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吉德羅洛哈特,”哈莉特漫不經心地說。
赫敏的臉變成了粉紅色,“哦閉嘴吧,”她喃喃著,打開了一本書并用它遮住了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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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西莎的俱樂部裝飾著更多的天鵝絨和鍍金和水晶,這能夠確保他的偏頭痛會在夜晚結束前就發作。
“那些是布倫金索普家的人,”納西莎展開她的折扇,那扇子違反力學地僅僅由輕薄蕾絲和輕紗制成,“讓我們往那邊去,嗯?他們值得被你那言語的長鐮稍稍收割一下?!?/p>
她極富技巧地引領著他,使得外人看來仿佛他才是那個帶領著她的人,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科尼利厄斯,”她幾乎無聲地說,同時她的手握緊了西弗勒斯的手臂。她突如其來的不適是如此細微且微妙,即便是擁有最敏銳視覺的社交名流也絕不會注意到任何不對之處;西弗勒斯能夠注意到只是因為他深深地了解她——也因為知道為何科尼利厄斯?馮?利特僅僅出現在納西莎的視線內就能使她變得蒼白不穩。
所有人都稱他為“男爵”,雖然他并沒有爵位。他是曾經值得驕傲的一支奧地利血脈的末裔,他的家族勢力曾經坐擁半個歐洲,不僅如此,他還曾兩度使納西莎幾乎失去一切。
“他沒看到你,”西弗勒斯裝作完全不在意地說。
“我必須去和他打招呼,”納西莎說。他們二人的對話輕聲到周圍的人都毫無察覺,“如果我不去,會引起太多問題?!?/p>
“他不會對你有任何妥協的?!?/p>
“他當然不會,達令 ,”納西莎的聲音介于懷念和痛苦之間的某處?!澳愫芮宄蔷褪菫槭裁次摇逅?,我最親愛的卡洛塔,你過得好嗎?”
卡洛塔——不管那是誰——穿了一件黃綠色的娼婦般的禮服,為了眼睛著想,西弗勒斯不得不看向別處。他看向科尼利厄斯?馮?利特,他被一群頭上頂著垂直鴕鳥毛的女人圍著,身姿被蓋過了大半。
但隨后其中一個頂著鴕鳥毛的女人弄掉了錢包,她彎腰去撿,這給了西弗勒斯一個機會清晰地看到納西莎唯一一個強大的私通者(如果排除盧修斯和他的食死徒們的話),然后西弗勒斯希望那個女人就那么該死地待在地上。
“媽的,”他喃喃道。
納西莎聽到了,因為,感謝世上所有的恩典,她剛剛把卡洛塔送走,“怎么了,達令?”
他思考著是否要告訴她,但納西莎有鋼鉗一般堅韌的意志。
“馮?利特身邊有一個女人,”他平板地,甚至希望比這能更平板地說道,“她曾經為梅麗桑德工作。”
納西莎飛速地向男爵投去一瞥,他正朝著一個有卷曲蓬松黑發的女人彎下腰。上一次西弗勒斯看到她時,她的頭發還是引人注目的深紅色。她的面孔和莉莉絲毫不相似,但那頭發成為了他那晚選擇了她而非其他人的唯一誘因。
“什么時候?”納西莎問。
“至少七年前。她從沒和誰保持過長期的關系?!辈?;某些新鮮跡象的出現對于這一行業必然至關重要,它將如同月相轉變潮汐一般準確無誤地侵蝕其中。
“好吧,”納西莎的表情可以被形容為憔悴,但當她展開她的折扇時,西弗勒斯聽到了某種斷頭臺上的信號聲?!皩τ谒约簛碚f,她這期間做得不錯。我們去問聲好吧,我的羊羔?!?/p>
西弗勒斯幾乎說出口,非去不可嗎?但也許他會和鄧布利多發生同樣的爭執,然后希望自己處于此處之外的任何地方。他已經習慣了羞辱。至少,他已經經歷了足夠多。
然而,納西莎“去問聲好”的方式,包涵了在整個大廳內周旋,以及陷入一群群熟人或者親戚中,不太熟悉她的人也許膽敢期望在她接近男爵——以及,他敢肯定她自稱“芙洛薇”的女人——之前,這夜晚便會結束。那不可能是她的真名。但納西莎的目標是那兩個人,而她在一生中只被挫敗過僅僅兩次。
但最后,是男爵走向了他們。
西弗勒斯感覺到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在這地方這可以算是相當令人吃驚的行為,因為他通常都被當做一只過于巨型的奶酪上的螨蟲對待。他轉過身,看到男爵正朝他展開一個溫暖愉悅的微笑。
“斯內普大師,”他說著,伸出手,“好久不見?!?/p>
芙洛薇裝點著他的手臂,西弗勒斯敢說她已經認出了他。好吧,他也許足夠丑陋和討人厭,足以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即便在這種行業中。她身著意大利時裝,帶有設計的高腰線和低領口,她(如今)黑色的卷發松松地編成精致的式樣。這比紅發更適合她。
她朝他微笑:一個私密的微笑,那告訴西弗勒斯,她并非作為男爵嫻雅而恰當的女伴而存在與此。
“馬爾福夫人,”男爵松開了西弗勒斯,用宮廷般恭敬的優雅風度執起了納西莎的手。“我聽聞您在賭場無往不利?!?/p>
“馮?利特閣下,”納西莎回以一個輕輕的屈膝禮,“那的確完成的很好,我相信您也會同意這一點。”
她也許正在談論賭博,但也可能是在談論任何事。事實上,她的一句話中也許隱藏著三件事,或者更多。
“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女伴,奧利維亞?拉考特,”他說,而過去曾經叫芙洛薇的女人向納西莎深深地行了一個屈膝禮,溫順得如同一個覲見瑪麗?安東瓦內特的商人女兒
西弗勒斯假裝被天花板上的造型吸引了視線。他不敢肯定自己對一個七年前曾光顧過的高級妓女應該表現出何等禮儀,但他向來在禮節這方面一塌糊涂。
等男爵和納西莎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對于淺薄的熟人——而非十四年前被卷入丑聞的二人——來說已經足夠長,他們便告別了彼此,同時也將西弗勒斯從令人厭惡的監禁中解放了出來。
“她不是很溫柔嗎,”納西莎說,雖然她也可能是在說一個病入膏肓的粗婦。她懶洋洋地看著男爵離去的背影,搖著扇子,“你認識她的時候,她曾經很好嗎?”
“差強人意,”西弗勒斯說,這是他能記起的全部了。他從未在這些經歷中得到多少樂趣。僅僅于停留肉體層面,而那很快便消失無蹤了。
納西莎看起來幾近被取悅了?!澳闶莻€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我的鴿子?!?/p>
“她也許對我的事說得更少,”西弗勒斯漠不關心地說。
“你知道,”納西莎用她的扇子再次輕輕敲打他,“你應該享受這些,西弗勒斯。就算你在七年前享樂了一個小時,我也敢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p>
“我需要一支該死的煙,”代替回答,他說道。
“梅林,我也是,”納西莎說,然后他們移動到俱樂部的眾多露臺中之一上。
他先為她點上香煙,然后是他自己的。這光景讓他想起自己十一歲,納西莎十六歲時,她曾跟著他去往溫室——那是莉莉不和他在一起時,他用來藏起自己的地方——通常去吸煙,以及憎恨整個世界和其中活著的所有人(莉莉除外)。納西莎用昂貴的巧克力作為賄賂,讓他教她吸煙,學習麻瓜的臟話;她所有分散的目標都指向同一個終點——讓盧修斯馬爾福落入和她的婚姻陷阱,用她周身纏繞的粗暴而頹廢的一面使他沉迷于她。
納西莎將煙霧驅趕向遠方那交織著著電燈和靈魂光亮的地平線。和斯內普從孩童時代就認識的眾多(過于多了)人都不同,納西莎長成了她一直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我很無趣,”在半根香煙過后,他說道。
納西莎的臉上閃現了愉悅的神情,但那在光影交疊間僅僅些微可見?!艾F在,我應該怎么回應才好?如果我對此不屑一顧,你會輕視我;但如果我承認這一點,對你而言相當殘酷?!?/p>
“你樂于殘酷。”
“對于其他人,當然,”納西莎并沒有笑,因為笑聲是種庸俗又平常的東西,但笑意隱含在她的聲音中,“你也是如此,我的羊羔?!?/p>
“自然,”他說,這讓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們在露臺上吸著煙消磨了一段時間。納西莎從一個不起眼的侍者那里點了一杯冰的杜松子酒,而他們之間則完全沒有交談。德拉科正樂于和那些住在大陸,有年輕女兒的遠親一同度過假期,但納西莎根本沒將她們放在眼里。她已經在著眼尋找合適的兒媳了。盧修斯給她寫了一封低聲下氣的信件,她也許會在一周或者十天之后再作出回復。她在賭場輸了一萬六千加隆,贏了兩萬五百六十。拉克森也給她寫了一封信,其中滿是不合時宜的感傷和建議,如果納西莎和男爵的意外會面并非如此歷歷在目,這信本應能取悅她些微,但如今這與之相似的少年只是淪為了某種諷刺。
西弗勒斯總是接受納西莎的邀請,作為她的護衛出入各種乏味的社交晚會和賭場,其中一部分原因是,這使得他在霍格沃茨的生活感覺更加遙遠。從他十一歲以來,每年都有十個月在那里度過;比起其它任何地方,他更愿意稱那里為家;但那里同時也充斥著責任和無數勾起回憶的東西、過去希望的殘骸,以及舊日夢魘的化石;壓抑的孤獨和幽閉恐懼癥相互交纏。在那里,他是教師,對二百個孩子承擔著家長的職責,用一副紀律暴君和可悲老怪胎的面孔應對剩余的八百多個。他的生活被他根本不他媽的在乎的東西奪走了。
他時常感到自己的生活,他原本希冀的生活早已從他身上被沖刷殆盡,被卷入由他自己做出的最糟糕的決定而組成的汪洋和潮汐之中;以及他本能夠擁有的生活,即便對他而言近得清晰可辨,但卻如此遙遠,遙遠到伸出手臂也無法觸碰。他有時覺得自己仿佛并非一個成年人,因為他選擇的生活禁止了太多成年人應當擁有的東西:愛、婚姻、孩子、甚至成年人們會做的那些不負責任的事。他被青少年所包圍,但他并不是戀童癖,因此,即便人性中所含有的欲望和感情于他而言也幾近陌生。
于納西莎的現實社會而言他仍然處于邊緣,但那已經距離霍格沃茨足夠遙遠,足以讓他得到些許紓解。即便身處于霍格沃茨的教師之中,他也始終無法真正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成年人,也許因為他們從他的學生時代就認識了他,并且他不敢肯定他們是否仍舊用看待學生的眼光看待他。他們當然不會十分喜歡他,沒有人會。他做不到讓別人喜愛,即便他曾嘗試過。
納西莎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她的手掌永遠涼爽干燥。“別因為我即將說的話而把我從陽臺上扔下去,親愛的,”她說,聲音中完全沒有哪怕些微的怯意,“但我認為你應該認真考慮結個婚?!?/p>
西弗勒斯盯著她,納西莎平靜地回以目光,她的瞳孔在暮光下擴散開來,幾乎消失在了她淺色的虹膜之中。
“我以為你沒喝醉,”他說。
她并沒有翻白眼——那行為過于庶民——但她周身散發出的氛圍是一樣的。“我沒有,正如你所知。不要轉移話題,我的蜜桃?!?/p>
“我沒有轉移話題,我只是難以置信。在你的話里有至少一千個荒謬的地方,但我就從這里開始駁斥你——以上帝的名義,我應該,和誰,去結婚呢?”
“我心中并沒有任何人選,”納西莎說,“我只是覺得你應當將其作為一種……未來的可能性?!?/p>
“看在梅林的份上,為了什么?”
納西莎斟酌著話語,“大多數人要么需要他人的陪伴,要么不需要;有些人會為了某種目的而刻意為之。然而,你……我相信如果無法和某個真正能讓你心甘情愿享受其陪伴的人在一起,你會選擇獨身一人。但這并不意味著那種渴望……被陪伴的渴望不存在?!?/p>
“我憎惡人類,”而他也厭煩被人精神分析,“他們是個昏庸無知的種族?!?/p>
“是的。”納西莎拍拍他的手,“但你會喜歡某些特定的人的,也許那是某些在世上幾乎滅絕的少數人,但你會的。”
“鑒于那些多嘴的社會寄生蟲想找到某個愿意與之結婚,并且對方也有同樣意愿的人已經足夠困難,達到這個目標的機會于我而言無限近乎于不存在?!?/p>
“好吧,”納西莎聳聳肩,但并非像是要驅散這個話題,而是某種“隨它去吧”的氣氛?!罢l也不會知道答案。但你需要的只是運氣。對于我們所有人而言,都是如此?!?/p>
“幸運從未曾降臨在我的生命中。這也是我不賭博的原因?!?/p>
她搖了搖頭,耳飾搖曳著微光,“哦,親愛的,大多數賭徒都是這世上運氣最差的人。你不賭博只是因為,你在內心深處篤信,你永遠會輸。”
西弗勒斯的內臟被擰緊了。她說得仿佛戲謔,但在她聲音那輕浮的表象之下,是深切的肯定。
“先生?”一名侍者巧妙地隱藏于寂靜中,幾乎完全沒有打擾他們的對話。他用雙手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個白色的信封。
關于在大約一年以前,以一種相似的方式,在相似的時間被送來的一封相似的信件的記憶涌上西弗勒斯的腦海,在其中點亮了一枚燈火。然而這封信并非寄往鄧布利多,而是他本人。那羊皮紙上,只有鄧布利多那熟悉的斜體字寫著的,他自己的名字。
他撕開信封,然后把信紙甩開。上面只有僅僅一行字。
小天狼星布萊克從阿茲卡班監獄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