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誰會料到雪下得這么久,天上的雪花自從飄到了哈爾濱,就在人潮的涌動里向南方吹去。我是棻璞,今年23歲,我剛從濟南下了直達北京的飛機。沒錯,由于大雪,我斷在了路上。我本來是要飛向北京的,可未預報到的大雪使我們“迫降”在濟南。航空公司說會承擔我們的食宿費用,但我可沒空在這耽擱,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棻璞是我的筆名,但是我現在似乎并不把它當做筆名。我父輩的人姓鄭,我叫鄭楊華。鄭楊華是我媽媽起的名,所以如果要把那個人完全忘記的話,得先把名字改掉。可名字不是說改就改,我靈機一動,決定要用筆名寫作,然后出名,這樣子大家就知道而且只知道棻璞這個人了。
“您好,師傅,上北京走么?”果不意外,又是一只手擺出了一副拒絕的姿態,緊接著一個詫異的表情。
“小伙子,雪停了再去吧。就這么急?”
“急事啊,我必須盡快到。”
“可是高速都封了。”
“沒有別的路走么?”
出租車司機擺了擺手,揚長而去。
“我操你媽。”我沖著那輛車的尾巴啐了一口。
雪花已經飄到了濟南的上空,來得可真快啊。看來今天是去不了了。我摸了摸衣兜,身上的錢物夠我待上一陣子的了。我在附近找了一家不錯的賓館。心想有雪下的地方也是作家應該來的地方。當然,我至今還沒有發表過任何作品。
從賓館走了出來,徒步在附近溜了一會。我本來想住一天就走的,覺得這雪來得快去的也快。可是當我看到賓館前臺的姑娘如此敬業的穿著短裙并且沖我時不時眨眼的時候,我就不知不覺的在“一”后面把“天”改成了“周”。然后那姑娘就笑了。
我出來賓館之后走了一段時間,一直走到這里的百貨商場,我才感覺到餓了。回想起來,上一頓飯都還沒有吃,于是我鉆進了一家肯德基店。肯德基真是遍布全中國。
我點了一個雞肉卷,一杯可樂和四個蛋撻。看著身旁有一個“愛心希望”的的捐款箱,隨手拿了一張拾元的紙幣放了進去。
“鄭楊華。”我聽到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爽朗的聲音。回過頭去,發現是賓館的那位前臺。我應著聲音走了過去,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你怎么在這?”
“我不能來吃飯嗎?”她可能是看到了我臉上驚愕的表情。
“可是你為什么要跑這么遠來吃飯?就近吃不就好了么?”
“就是就近啊,出門向西一會就到了。”
“天哪……我是繞了一個圈子?我出門是向東走的,然后好像又轉了幾個彎。”
“哈哈……”她再一次發出了令我向往的爽朗的笑聲。
仔細瞧一瞧她,已不是工作時候的模樣。臉上的妝淡了,穿上了高領毛衣和深色的牛仔褲。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我隨意的一問,眼睛盯著我手中的雞肉卷。
“言葵青。”
“很少見到姓言的人,你們說不定是同一個祖先。”
“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我是日本人。”她邊說著,邊指著我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書《日本姑娘》,“你在研究?”
“不是研究,是欣賞。我很喜歡日本的女孩子。”
“那我可以幫你引薦。”言葵青的笑容還真是好看。爸爸曾經告訴我讓我找一個一直滿臉掛著微笑的女孩子談戀愛。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這怎么可能呢?”
“什么?”
“我是說,你能經常保持微笑,這挺好的。”
“我在日本的時候做藝妓,那個時候練出來的。陪客人喝酒,為客人跳舞。甚至扶著客人去洗手間,都得帶著笑的。”
“那你為什么要來中國呢?還起個這么奇怪的名字。嗯……你再來點什么么?雪并沒有停的意思,掃到了門口的24小時營業的牌子,決定再吃點什么。
“甜筒。”
我望了望窗外,路上的人并沒有因為下雪而躲了起來,他們都把身子放在了戶外,歡歡喜喜的沐浴雪光。沒錯,就是雪光,陽光特別的明媚,不過似乎還沒有要將這雪融掉的意思。
“先生,找您的錢。”
我被這個聲音打斷了,回過頭來。眼前這個收銀員表情很僵硬,也沒有笑容,手里捏著幾張零錢,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嗨,姑娘,我臉上有什么東西么。”
她像是如釋重負一樣的笑了,把零錢放到了我的手上,又去忙其他的顧客了。她大概比我小幾歲,想必是學校放假出來打工,畢竟大學開學普遍要晚。她有一雙楞黑的眼睛,眼眶特別的大,這一點倒與我有幾分相似。當然,也像我的媽媽。我不知道她還算不算得上是我的媽媽,我覺得只有和爸爸在一起的人才有可能是媽媽。
我一手拿著一只甜筒,走回桌子。
“喂,你經常和不認識的女孩子搭訕么?”
“可我進來的時候是你先和我說話的。”
“那是因為我認識你了啊,你叫鄭楊華。”
“那在賓館呢,不也是你先和我說的話么?”
“來客人了我不說話,我還干么。”
“好吧,不逗你了。我要在這里多玩幾天。”
“那好啊。濟南可漂亮了。你多待幾天,我幫你留房間。”
濟南真的漂亮么,尤其是在這水都結成冰的日子里。
“無奸不商啊。”我使勁咬了一口甜筒上的白色東西,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反正甜甜的,軟軟的。“葵青,……”
“叫我青葵。”
“言葵青?”
“是。言葵青就是青葵,青葵就是言葵青。”
“這讓我想到了青豆,《1Q84》中的人物,村上春樹寫得,日本作家。當然了,青豆也是很好吃的。”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川端康成。”
“是啊,他喜歡藝妓。”
“有時候我在想跪在他面前給他端杯茶。希望他也能為我寫點什么。藝妓是我們日本的傳統。”
“恩。你這幾天帶我在濟南轉轉。我不知道哪些地方好玩。”
就在我剛說完話的時候,我看到青葵的眼里撒出了幾道散漫的光。那幾道光把她臉上本來就很淡的妝沖的不見了蹤影,就像是一個花季的小姑娘。我不禁微微一顫,望著漫天的飛雪,就像《雪國》中那滿地皚皚白雪倒置過來一樣。我感覺到了火車隆隆的聲響,催著生命的進程,也催著漫天的白雪,下個不停。我摸了摸背包,稿子還在里面,不過它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沒有了意義。今天是征稿的截稿日期,既然不接受E-mail稿只收紙質稿,那我也只好放棄。這就是我為什么急著要去北京。
不過此時,面前的這個女子更能激起我的興趣。
“其實我很想問,你多大了,青葵?”
【二】
“叮咚……叮咚……咚……咚……”
“他媽的,有病啊。”我半瞇著眼,下床來開門。
“是你讓我帶你玩的。雪剛停,還不算冷。”
“幾點了。”
“三點。”
“那你為什么不睡覺。”
“我沒有地方睡。”
“為什么,隨便找個屋子不就得了。”
“怎么能這么隨便呢?顧客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好吧,那就不隨便吧,你進來躺會吧。”
我聽到了她鎖門的聲音,很輕,但是我還是聽到了。
“那你之前都睡哪里?”
“在前臺上隨便躺躺,我從24點干到12點。”
“是0點到12點。”
“那不都一樣嘛。”
“你都30歲了,還不結婚么?”
我看到她的眼睛,在聽完我這句話之后,深深地陷了下去。
“你知道石女么?我就是石女。沒有人會娶石女吧。醫生說能夠治,但我沒有足夠的錢。”
就這樣,我的眼睛也跟著她一同陷了下去。窗外,看不清天是黑的還是黃的,似乎突然變了色彩。這雪對于我似乎有著不好的意義,但我卻希望它能更美。但無論如何,它是越變越淺了。慢慢的,我聞到了雪的味道,這其中夾雜著春風對冬風的驅趕。也對嘛,已經三月份了,想必這些雪固然不能埋伏在地表上,經久不息。
等我轉過身來,青葵已經睡著了。我的鼻尖涌上了一股純潔的酸痛。眼前這個女人,不,這個女孩,30歲的女孩,這個穿著短裙擁有一雙雪白修長的雙腿的女孩,她的一切也都是那樣的潔白,就像是剛剛還飄著的雪花,拌上幾塊方糖的味道吧。我俯下身子來,親吻了她額頭一下,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適,但我總覺得得為她做點什么,而為她做點什么總得需要理由。她笑了,這笑不同于之前,她一定是入夢了,大概是穿著白色的婚紗,擁吻著她最深愛的男人入睡。我也躺下身子來,跟隨著她的呼吸聲,進入了雪樣的國度。
夢里的世界也下著雪。這是夢嗎?我不斷地問著自己。四周沒有傳來任何事物的任何聲音。我走出了屋子,回頭一看,是一個教堂。土黃色的教堂,鐘樓上的大表已經沒有了針,但在我腦子里卻仍時不時的傳來敲鐘聲。白色的雪發出了奇怪的味道,上面似乎沾上了什么臭哄哄的東西。教堂正門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車,視線在雪里尋回導致我看不清是什么車。只是看到駕駛座的車門打開著,一只喜鵲站在車門的頂端。它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頭不再來回轉。透過白色的雪花,它的晶藍晶藍的眼睛若隱若現,像極了北歐傳統的漂亮女人。我一步步踱著,往前走去,走到了那輛車的跟前。這是一輛豐田最經典的系列,看樣子是輛新車。那只喜鵲的眼神跟隨我的步子緩緩的挪動,它好像一點也不怕我。我不得不贊嘆人與自然竟然相處得如此和諧。我從車子旁走了出去,出了正門,發現地上有一趟長長的腳印。好奇心促使我一步步的踩著腳印,往腳印走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走了很久,進了另外一間院子。之后,我便發現我隨著腳印在這個院子里來回轉,重復著一樣的路子。這串腳印有始無終,我也能感覺到擁有這個腳印的人消失在這個院子里,這個被圍起來的城里。我沉下心來,一直思考這個人是如何消失在這一片茫茫白雪中呢。我蹲了下來,整個人被染成了白色,卻沒有感覺到冷。突然,我發現有一只喜鵲立在圍墻的柱子上,呆立著不動。
我之前聽媽媽講過一個傳說。不記得是在哪個國度,反正經常下雪,國家動不動就被白雪埋沒。那些向女孩求愛的男孩們,在雪里求愛,如果成功,雪花就會下成一件美麗的婚紗灑落在女孩子的身上;如果失敗,男孩將會變成一只喜鵲,被圈在一個寂寞凄涼的地方。我不知道這只喜鵲是不是之前的那只,但它也有著一雙藍色的的眼睛,我不知道那象征著希望還是凄涼,但此時此刻,或許就是在這個夢中,我又夢到了媽媽。媽媽作為一位亞洲人,眼睛里也閃著藍光。
【三】
“叮……叮……”爸爸手機的彩鈴怎么沒了呢。
“喂,兒子。”
“爸,投稿期被我耽擱了。我現在在山東,過些日子回去,這里最近在下雪。”
“據說這邊也會下雪,而且會很大。”
“哦。我想和你商量個事。”
“喲,啥時候這么客氣了。”
“我有一個朋友,得了病,她沒錢治病,我想幫幫她。”
我意識到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
“應該不會花很多錢,而且你能聯系到很不錯的醫生。你在那邊關系不錯。你千萬別告訴我你沒有錢,你前幾天不剛買了保時捷911Targa么。”
“我不是考慮錢的事,我也的確有那邊的關系。只是……”
我學著他,也保持著沉默。
“是什么病,又是什么人呢?”
“恩,好吧。是我女朋友,但是,她不具備女人的功能。爸,這么說吧,她是石女,就是陰道發育不全。她是個活潑開朗的人。”
“楊華,我一直只見你在屋子里寫東西,什么時候找女朋友了也不和我說聲。”
“寫東西就要體驗生活啊。這個姑娘走進了我的生活。”
“這算個什么姑娘?也沒法體驗啊。”
我咬了咬嘴,破口大罵:“我媽算,我媽算吧。那她還在我4歲的時候和個窮光蛋跑了。你算男人?整天就知道掙錢連姑娘也不會哄。”
沉默一旦開始了,就很難再打破。
我很無奈的掛掉了電話,可一會就又響了起來。
“把她帶過來吧,我給你倆找醫院。”
“不是給我倆,是給她。我想給她個驚喜,你自己聯系她,別提到我。”
“難道姑娘都喜歡這個?不理解。可是如果不提你,會不會太奇怪了。”
“是奇怪。總之,就交給你了。爸。”
我又一次掛掉了電話,把青葵的手機號發了過去。我告訴了爸她的名字,言葵青。
說到爸爸,他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男人,能掙很多的錢,也很有商業頭腦。但在感情上,卻像是一個低能兒,像是一打從娘胎里出來就不健全的樣子。他和媽媽結婚之后,就一直過著徐志摩和張幼儀式的生活。爸爸只喜歡工作,無心顧家,也無心陪伴一個正值年華的女子。于是在我4歲的時候,我媽媽就和爸爸離婚了,她什么也沒要,就離開了我們父子。她嫁到了山東,一個普通人那里。她再也買不到幾千塊一條的裙子,甚至連她用的安全套估計也是便宜貨。
受爸媽的影響,我從小就不愛和別人說話。上了學之后有好轉,但卻仍不喜歡女孩子。從初中到高中甚至大學,我很少和女生打交道,這多半是因為我從來都不主動去找她們吧。女孩子總是認為她們應該被寵著,她們應當被追。
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找到我,說想要和我交朋友。我也沒答應也沒拒絕的說了聲“隨便”,之后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我不喜歡碰女生,我不知道這僅有的男女之間的區別有什么值得向往。想必那個女孩子也是新鮮感逐漸消磨掉了,我沒有找她,她便也再沒有找我。后來關于她的消息,只有她和一個比她小兩歲的男孩子談了戀愛,大概現在還在一起吧。
這就是我始終都弄不明白的,人們為什么總要在不同的人之間奔走。奔走來奔走去,我們既沒有獲得成長,又依舊不明白愛情的意義。在我腦海中關于愛情的全部印象,全是來自于西方的作家對二戰時期的愛情的描寫。而那些似虛構似非虛構的愛情,也頂多是他們為抨擊法西斯和萬惡的資本主義而找的利用品之類的東西。愛情、親情、友情,這些人類引以為傲高級于其他哺乳動物的優秀品質,我不知道它是彰顯了我們的珍貴,還是我們天生自私勢力的本性。而這些品質,我想,或許喜鵲身上沒有出現過。或許尊奉指令似的繁衍生息,才是大自然讓我們生物存在的意義。
不過很不幸,言葵青既得不到人們賴以生存的愛情,又無法遵從自然去繁衍后代。命對于不同的人所帶來的饋贈,以及同樣熱烈的嘲諷,大概就像投一枚骰子一樣,歡笑間,就決定了我們卑微群體中某一個體的未來。那么對于這些個體,他們還有未來么?那么缺少了個體的我們,又還有什么呢?
我把這些字一筆一劃的寫在了A4紙上,我希望它們能帶給我力量,能帶給青葵運氣和希望。
【四】
四天了,濟南的雪終于停了,道路也變得明亮而且潔凈。不同于往日的濟南,所有的垃圾、紙屑,所有的物欲橫流都埋在了雪底下。當然,幾個晴天過后,一切又將變回它之前的摸樣。想必到那時,我也沒有了再留在這座城市的理由。因此,我希望這幾個晴天來的“陰”一點。
剛起床,便看到床頭留有一張便條,清晰美麗的寫著一個個足以令我滿目猙獰的漢字。
“鄭楊華,我知道你愛我,我知道你那天吻了我,我也愛你。但或許你對我終究只是感到新鮮,我也滿足不了你。我們或許不合適。我走了,我要回日本了,你的路一片光明,祝好。”
當然,右下角寫著“言葵青”幾個字。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爸爸的短信,他告訴我言葵青到了。
對,是這樣,我家在廣東,我家不在日本。
我望著便條,就連署名都不是我經常叫的“青葵”,我這么想,似乎依舊聞得到她身上的味道。青葵,你為什么要騙我,你為什么選擇用這種方式,這種代價,得到那些本該屬于你的東西。
青葵,昨晚我向你表白了,你答應了。你說你無法滿足我,但你也能幫我解決困難。青葵,我還記得你的五指在我身上竄動的節奏。昨晚你哭了,你知道“女人”離你太過遙遠了,以至于當你看到了你們之間的距離的時候,僅僅是看到,你就可以奮不顧身的追趕。我相信,或許如果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次,你也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我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太陽出來了,那個虛假的,幻滅的雪的國度已然消失了。想必你已經通過必要的檢查,最近就可以手術了吧。或許不久,你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女人。然后呢?然后你就理所應當的認為你該留在爸爸身邊吧,來感謝她為你所做的。或許他只付出了一點,但你就可以用余生來償還。或許你有一天還可以在他的臉上依稀的看到我的影子,不知道那時,你會不會有所察覺我對你的付出。當然,每一個男人在對一個如此美麗女人付出的同時,一定也會擔心他的付出會不會有所收獲。
來換班的前臺找不到青葵了,就打電話找她,可已經是無應答了。原來連卡都換了。好吧,青葵,也祝你好運,我愛你。
我走出了賓館,向東走,再向東,不知不覺進了路過多次但始終沒進的公園。雪一停,太陽一出來,人們都充滿了活力,各年齡段的人都出現在這里。我沿著兩大塊草地中間的小路,一直發著呆地往前走,我的下意識幫我維持著身體的平衡,直到……
直到我撞到了人,我才緩過神來。有個人在站著拍照,我一直走就撞上了。是個女孩,她忙著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相機,一股青草的氣息便傳進了我的鼻尖,我不知道這股氣息是從哪里來,可是當我看到她的臉,我就愣住了。她就是我在肯德基碰到的那個收銀員,只不過此時的她扎起了馬尾。她用一種驚愕無助的眼神直直的盯著我。之后我便聽到了背面傳來了緊湊的腳步聲,一個女人從我身邊穿了過去。
“沒事吧,磕著腿了?”
然后,那個女人轉過身來,“你沒長眼啊!”話音剛落,我和這個女人就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覷,她的抬頭紋越皺越深,最后又瞬間全都恢復了平坦。她是,我的媽媽。
她深深地喘了口氣:“楊華,怎么來這邊了。”
“你什么時候,會這樣的維護我。”我嘴里發出了輕輕的笑聲。這笑聲只夠我自己聽到。當然,還有我心中此時那顆脆弱的心靈。
“當時我想過要你的撫養權,但我無法給你那么好的生活,你爸爸什么都有。”
“所以你就扔下我了。我知道你和鄭寒光沒有任何情感,我知道始終都是我爺爺他喜歡你,他覺得你能吃苦,覺得你老實。他也肯定不會不知道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
“楊華,媽也是女人,媽忍受不了,自從和他在一起就再也沒有過真正快樂。”
過了這么久,我也已然原諒了她了。只不過我不懂女人在這個世上,究竟追求的是什么。
我們在聊這些的時候,那個叫鄭欣揚的女孩,就是媽和那個窮光蛋的孩子,一直在草叢里拍照,我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住這里的。她的笑還真是生動,生動到我在那一瞬間,竟然深深地愛上了。
【五】
我和鄭欣揚談戀愛了。我用我浪漫的筆尖把她追到了手。我告訴自己,也告訴她,我是真的愛她,我也愛她的單純美好的笑容。我覺得,女孩子的笑,無論對于她們自己還是對于男人,都有著非凡的意義。她的笑容讓我想起了言葵青,但這其中有區別。欣揚的笑盡是清純,沒有半點的妖艷。
我想一定是我的詩將她打動了,她告訴我她最喜歡那首《風》
你像一陣風飄在天空
我抬頭仔細打量你,和這滿目蒼穹
你像一陣風飄在天空,夜里的天空
我試著觸摸你飄渺的蹤跡,卻只殘下眼角淚滴
你像一陣風飄在天空,烈日中前行
我追隨著你輕盈的步履,邊織送你的白色紗衣
你終于不再像風
卻飄到了世界各地
到處藏匿著你晴朗的氣息
亦無法望清你柔軟的胴體
夜色沉了下來
原來我們都在哭,我們忘了笑
我們忘記了游入彼此熾熱的身體
忘記了這個春天陽光和煦
我和欣揚來到了我住的賓館,還是之前的那一個,前臺接待換了一個人,不過依然會笑。欣揚很不好意思的,快步地走進了電梯。
“楊華,我怕。”欣揚嬌嗔地瞪大了眼睛,緊縮著身子,偎在了我的懷里。
“寶貝兒,有什么好怕的。已經是21世紀了。”
“老公,我還是怕,我真的好怕。給我留著,留到結婚好嗎?”她已經哭了,我感覺到了她的淚水,在我的腹部滾著。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穿上了褲子,也把她的腰帶給她系上。我注意到她的手破了,大概是我強行給她解腰帶的時候劃到的吧。
“你是個好女孩。”我吻著她的額頭說著,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回家吧,欣揚,要不然媽媽會擔心你的。告訴我,第一次見我的時候為什么那么害怕。”
“之前媽媽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我看到是你,嚇死了,我怕你會殺了我。”
“呵呵,怎么會呢。不怪你。”我揉了揉她的頭發。
“也別怪媽媽了。”
“恩,不怪。”
“么……”她在我臉上深深地親了一下,“那我走了,再過100天就高考了,給我加油吧。”
“恩,加油。我過幾天要回去,你考完了試我再來找你。”
“真的么?”
“真的。”
不得不說,就在那一個瞬間,我感受到了愛情,可是我依然不明白那是個什么東西。那種奇異的感覺總不時的打擾到我。
我買了回廣東的機票,收拾好行李,丟掉了那本《日本姑娘》,我想,我會再回來的,我要來找她。
【六】
我是不和爸爸住一起的,我有自己的房子,一套復式,是爸爸給我買的。
我回到家,發現樓下停著一輛嶄新的沒掛牌的寶馬M3Coupe。不知道誰又一夜暴富。
進了屋,我看到鞋柜上有一副鑰匙,和一封信。
信上說:兒子,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停在樓下的那輛車。言葵青的病治好了,我們也領了結婚證。對不起,兒子,但是在她手術那幾天,我才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我真正缺少的是什么。言葵青讓我感受到了愛情,我想和她建立家庭。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已經去了日本,公司交給了你二叔,將來還會是你的。對不起,兒子,你可以不把我當你的父親,但這一輩子,我總得為我自己做些什么。
握著信的手不停地發抖,緊接著是好幾陣震耳欲聾的笑聲。
我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七】
6月10日了,我坐上了來濟南的飛機。
我是來找欣揚的。
到站之后,我給欣揚發了條短信。
不久她回復了:“楊華,對不起,我愛上別人了。就在昨天,我給了他了。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我想,我們是同一個媽媽的孩子,終究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對不起,楊華,忘了我吧。我一直等著你這條短信,從明天開始我就換號了。祝你好運。”
【八】
一場雪,一場春天的大雪,原來改變了這么多。
他們大概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愛交朋友的人吧,我這么想著。
我感覺到了風嗖嗖的刮個不停,在這32樓的樓頂上。在我爸爸公司的大樓上。
此時此刻,沒人注意到我在這里,也不會有人關注。
我把爸送的那輛新車停在了下面,我要沖著它跳下去。
“喂!喂!你在這里做什么。快下來啊。”
我回過頭去,是打掃衛生的大媽。打掃衛生的人總要在沒人的時候來做值日,為了他們不多的維持生計的薪水。
我望著她,大概是50多歲的吧。
“孩子,發生什么了啊,不能想不開啊。快下來,你還年輕,什么事都可以重來。”
重來?我自己審視著她說的話,自己好像奔入了夢中。
“你身上的衣服,這么新,一定也很貴。我這么窮,我都覺得很開心。孩子,下了這么久的大雪都停了,我老家里的莊稼都枯了,可生活,總還得繼續。”
于是,我下來了,我沒有選擇跳樓。我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必須得下來,至少在這個老太太面前,我要選擇生。
我下到了一樓,看到了我的車上站立著一直喜鵲。
早晨了,人們陸續的都來上班了,那只喜鵲依舊不受干擾的站在那里。它的眼睛還是藍色的,不過這次,我看到了希望,沒有悲哀。
【九】
我又來到了濟南,我要開始我的寫作了,回到夢曾經開始的地方。
突然我看到,天又陰了下來,我聽到人們在議論,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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