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季了，女人又開始蠢蠢欲動，好像去年這個季節(jié)都是裸奔過來的一樣，打開衣柜，感嘆自己又該像皇帝一樣納妃了！偷得浮云半日閑，中午，放下一切，逛街去。
外面，陽光正好，秋高氣爽，藍(lán)天白云，神清氣爽。
在一家商店的角落里，突然看到一件針織開衫，灰色的，像個優(yōu)雅的小公主，不招搖也不沉悶，靜靜的掛成一道風(fēng)景，等待著能發(fā)現(xiàn)她美麗的主人。獨具慧眼的我，立刻來了興致，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連忙招呼店家取下來試。
配我身上的連衣裙，正好！
等我從試衣間出來，站在鏡子面前，左右搖擺，正臭美的找感覺，自我欣賞時，突然，鏡子里出現(xiàn)了另外一張面孔，正微笑的沖著我看。那種微笑，不僅沒有讓我覺得冒昧，反而有股暖暖的感覺，我的心一下子沉靜下來，血液也好像凝固了！
不用轉(zhuǎn)身，就可以從鏡子里細(xì)細(xì)端詳這張慈祥的面容——大約60多歲了，身體稍微發(fā)胖，穿著一件碎花襯衫，黑褲子。頭發(fā)雖然有些花白，但是梳的整整齊齊，顯得優(yōu)雅而又利落。尤其是那張一直微笑著的臉，白里透紅，雖然歷經(jīng)風(fēng)霜，但是依然溫和慈祥。那神情，那目光，那微笑，似曾相識，又好像多年沒見過。那是什么感覺？我一時找不到答案。大腦在飛快的旋轉(zhuǎn)，而那溫柔的目光，一直落在鏡子里，照在我身上。——那是媽媽的感覺！我不禁全身一熱，在這空調(diào)房里，竟然滿臉通紅，全身發(fā)脹，就像蒸了熱桑拿！
這感覺多久沒有體會過了？好像在哪年哪月，就是這眼光，媽媽也曾很喜歡這樣看我穿新衣服。也是這樣的，靜靜的，笑瞇瞇的，既像欣賞，又像審視一樣的看著我。像欣賞世界上最美的風(fēng)景一樣，看著她的女兒。她滿心歡喜，仿佛她的女兒是全世界最美的紫霞仙子，誰都比不了。而她，正是這美麗的締造者。
這種久違的感覺讓我不禁轉(zhuǎn)過身，沖她也回報了一個微笑。可能是這個微笑讓她覺得自己不再唐突，她大步走上來，俯在我身邊，摸著我的衣服，悄悄的說:“姑娘，這個連衣裙挺好看的。”我不覺笑出聲音了，原來，她一直以為我在試裙子啊。她看我笑了，有點驚訝，也有點尷尬。我趕忙解釋，不是，我的裙子不是這里的，我在試的是外面的開衫。她也為自己這個錯誤尷尬的笑了，急忙解釋說，怪不得，我說怎么在這，就找不到你身上的裙子，給我女兒也買一件呢！她又看看那個開衫，也許是接受不了，不置可否，眉頭稍微一皺，又立馬舒展開來，只說連連說，顏色配的好。
呵呵，鑼鼓聽聲，聽話聽音。我已經(jīng)知道她的態(tài)度了。不過，年輕人和老年人的觀念畢竟不同，我還是堅持我的喜歡。
這時，我又想起了媽媽。如果媽媽在的話，態(tài)度一定不是這樣的，她一定會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不好看，然后再闡明哪里不好看，怎么不好看，她一定會說出好大一堆的理由來說服我不讓我買。如果我堅持的話，她一定會罵我，罵我沒眼光，這么難看的衣服也會買。甚至?xí)室庹f我沒腦子，用狠毒的語言刺激我，好讓我放棄買的念頭。
還記得有一年，媽媽在姐姐家住。那時候，媽媽的病已經(jīng)很重了。只是，固執(zhí)的她堅持不住院，她說，住院也是沒有好的治療辦法。還是那幾樣藥，維持著，不如自己在外面買這些藥，便宜又自由。其實，媽媽已經(jīng)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她不想再在醫(yī)院里多花錢，更不想再讓我們單位醫(yī)院兩頭奔波。沒辦法，順從才是最大的孝順。我每天一有時間就去陪媽媽。那天，下了班，天氣突變，我來不及找衣服，隨手拿了一件多年都沒穿的，準(zhǔn)備送人的衣服，匆忙去看媽媽。媽媽正躺在靠窗的床上，陽光撒在她臉上，格外蠟黃。我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在房門站了好久，整理好心情，才故作輕松的進(jìn)去。媽媽看我來了，呼的一下坐了起來。剛才的痛苦瞬間變成了喜悅。當(dāng)她目光落在我的衣服時，眉頭皺住了:“怎么穿這么難看的衣服？樣式太過時了，看你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媽媽不停的埋怨，嗔怪我，甚至有點氣呼呼的。我立馬解釋，這衣服早就不穿了，準(zhǔn)備送人，今天走的急，隨手拿的。可是，媽媽還不放心，一再交代，以后可別再穿他了，把臉色映的灰暗，人也沒精神。直到我一再保證，不穿了，媽媽才放心的說起了其他話題。
這么多年了，再也沒有人，能直面說我的缺點與不足，再也沒人，能當(dāng)場說我哪件衣服不好看。只有媽媽，愛我的媽媽，唯恐她女兒打扮的不漂亮，唯恐她女兒受到一點傷害。我的心一點點的撕裂，再也沒了買衣服的心情。
走出商店，陽光有點刺眼，恍惚中，媽媽笑著向我走來……我剛想走上前去拉她，她轉(zhuǎn)過頭，我看到的是剛才那個阿姨的臉。我知道，媽媽再也出現(xiàn)不了了，而眼前的，不是媽媽，只能是像媽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