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間想對自己說點什么,對這些年的感慨。
等執起筆又頓覺得,這些年不咸不淡的,也就是配著茶咽下去了。
再回味,也回不到什么感覺。
拿起手機,給老太太打了個電話。
“嘟….嘟…..”
“喂,你好,誰呀”
“是我,是遲子”我聽得出老太太已經不太認得出我的聲音
?“哦,是遲子,給奶奶打電話?。 ?/p>
淺淺的交流了一些家常話,無非都是最近身體好不好,有沒有哪里身體不舒服。相互的問候。
結尾也總是,
“我這里都很好,身體都很好,家里都很好 ,你不要擔心~”
? 你一個人在外面好好照顧好自己,
?“有放假了就回家來,”
我聽得見那一頭,又沉默了一會。
“如果工作太忙就不著急回來”
我聽得出電話那一頭老太太想看看我,年紀大了,總是想家里的孩子總在身邊
每當這個時候,真的就想買個車票回家
但是真想買票的時候,又還是放下了手機,泡了一壺普洱,在陽臺吹了一會風,
可能是每一個離家的人,都有一段不愿意回家的往事。
這是自由的代價。
靜靜的品著口中的熱茶,又大口大口的咽下去,那一種燙和熱量,在這樣一個冷冷的夜里,
貌似只是灼熱了口腔和食道。
就被現實狠狠的冷卻下來了。
這是第三個年頭,我獨自在外過的年夜了。
我已經可以想象,小鎮子里的鄰里間穿透鋼筋鐵瓦的問候,
“遲子,嫁出去了么”
“遲子,現在在外面干什么”
“遲子,怎么都沒有回來看見過”
…………………
那些有聲,有形的傷害,一點一點的落在已經彎了背脊的老太太身上,和半聾了的爺爺身上。
那些看似問候,又像是磕著瓜子的談資。
也想得到,老太太直著氣勢,笑著說道,遲子在外,很好,買了房子,工作很忙,老板很看重她。
然后一個人拎著菜,大步的走在前面,把老爺爺,遠遠的甩在后面
隔著一段路喊著“老頭子,還吃不吃飯了,你走利索點?!?/p>
想到這里,然后我靜靜的笑出聲,
一點一點的想起他們的好,
想起那時候,老太太還是個三五大粗的老太太,舍不得買褲子,就用我小時候不穿了的運動鞋,解下鞋帶,4根,綁在褲腰帶上。爺爺也是個俊俏的老后生,小小的個子,灰灰的頭發,襯著白的和香皂一樣的臉。
永遠擺著架勢,拉著鋸桌腿音色的二胡。永遠只是四個音,他的聽眾永遠是家里那半灰不灰的老貓,偶爾轉過頭,白個眼給他,他就會奮力的繼續。
然后被我和老太太在四樓頂咆哮下來的吶喊。
可能真的是被我們倆喊聾的。
我愛他們,真的愛,可是這樣的愛,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要在一定的安全距離里,又讓我開始懷疑,這樣的愛,是不是冷卻了。
可能是我大了,可能是走南闖北的那些年。
我陸陸續續的想起這些年,我的聽說。
像錄音機一樣的被錄下來,然后存在心里。
和電腦的磁盤清理一樣,有黑的,有黃的,有灰的。
那是一年的高中,老太太的腰摔壞了,只有貓和我和姑姑蹲著點,陪著她。在床上鋸了個坑出來,吃喝拉撒都得再床上。擦身子,倒糞,刷腳盆子。
老太太一輩子都沒有那么臟過,她自己抹著眼淚說。翻個身都帶著呻吟。
在三樓的小屋子里,我只看見有人匆匆的走,卻沒怎么看見人匆匆的來。
那一年我工作一年了,我聽說老太太病倒了,是我的繼母,沖來我家里,罵著老太太,因為我的父親不?;丶?,老太太嘴不過,轉眼就倒了。
中間的時辰記不清了,總是老太太偏心著三叔,又給大伯錢了,又給誰誰誰幫襯了。然后一個人日復一日的凌晨3點起來,揉面粉,賣著1塊錢四個的肉餃子,晚上12點的入睡。卻舍不得買一雙10塊錢的布鞋。爺爺永遠穿著,可以穿過我一個大腿的洞的白背心。
我記得第一次老太太為了我哭,是那一年,我跟著我的父親和我的繼母去市里去看精神科,在 一個飯店里,繼母莫名的發火了,當著所有人的面讓我住進精神病院,我的父親默默的端著飯碗,靜靜的吃飯,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躲,只有老太太那個窄窄的床和已經粗糙的扎臉的手抱著我。
粗著氣,為我戰斗,
那時候開始,我感覺,我開始開裂,裂開的是,除了老太太和爺爺以外的人接觸的能力。
賭氣的想,希望老太太只理我一個人,不和他們說話。
我想我一點一點的變成了一個自私冷漠的人,
不想用血膿與水的名義,去做一個無私奉獻的人,
不想去維持,那一場一年一度的為在誰家吃飯,誰買菜爭吵,后面的褶皺的笑顏。
我愛你們,我不想陷入那一樣人生捆綁的悲傷。
我愛你們,我只希望我的家里只有我真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