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一個整夜亮燈的地方就算是繁華。
繁華沒有一個確切的定義,山溝里的集市,一個小鎮(zhèn)匯集的吆喝,大城市的整夜亮光,都叫繁華。只是對于不同的人,繁華有不同的含義。
我從照片里認識了城市,這也激發(fā)了我對城市的無限向往。從此一顆種子在我心中埋下,默默地生長。
那時候趕一次集就會無比欣喜,集市是很小的。幾棟小樓圍著馬路構成一條街,人們在特定的日子到來,這是不用通知的。這里只有貧窮,這里和照片上的城市相差好遠。在這里燈是很幸運的,它們很少被打開,因為電費很貴。貧窮在這里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趕集這樣難得的機會我是一定要參與的,各種各樣的事物吸引著我,我往往會留戀在新奇的攤販前,眼睛透著光。
我不說,奶奶也會意,但是她是舍不得的。我懂事,可是那些東西的樣子、味道在我腦海里一一展開。我不舍得離開,這是一個機會,這是我離夢想最近的距離。
奶奶拉我的手,我哭了,但是沒有用,路過的人都看我們。我們還是走了,我的期待一一落空,這一次,我對繁華是如此憎惡。
后來路通了,一條路蜿蜒在山里,長長地連接著另一頭的希望。據說這條路連著城市,那里有不會熄滅的燈。
我渴望啊,我渴望到路的另一端去看看。于是,一個早上,我出發(fā)了。我背上書包,我把里面的書全扔了出來,里面放上兩個饃,一瓶用礦泉水瓶子灌滿的水,我還奢侈了一把,里面放了幾粒糖。
走啊走,這條路仿佛沒有盡頭,它還有各種分叉。每次到叉路口,我都站在那等路過的人,問他們城市應該怎么去,這一點我是極其謹慎的。可是后來…我后悔了,這不是我想要的,大家都騙人。這條路可能根本沒有盡頭,我要回去,我的意志動搖了。
我是后來被我奶擰回去的,她找了我一路,一路打聽。終于找到了我,我很幸運,我被找到了;又很不幸,我被痛打了一頓。
后來我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我實在是不知道路代表什么,路的盡頭到底是什么,反正我經過的除了荒涼還是荒涼。那一次,我被繁華欺騙了,它在夢里牽引我去尋找,可是我不在奢求它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了。我害怕了繁華,我怕這只是一個夢,我怕我永遠找不到它。
這件事情漸漸被我遺忘,我也漸漸長大,我對曾經做過的事情感到羞愧。但是心里的種子還在。有一次,我聽到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這令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爺爺要去城里賣花生!
我馬上回家問爺爺,情況屬實。
“我也要去!”這是我最堅決的態(tài)度,但是又夾雜這討好的心態(tài),我怕爺爺不同意。
“凌晨一點,你還是別去了” 爺爺說
“不干!明天沒課,我要去” 我?guī)е耷徽f道
爺爺也很堅決,不想我去,我拗不過他。但是我記住了時間——凌晨一點。晚上的我一直沒睡,我仔細聽著屋子里的各種動靜。如果他要走,那他肯定會收拾花生,肯定會有聲音。花生是頭天就曬好的,洗得白白凈凈,這些花生只曬一個白天,不能太干,會虧。也不能太濕,到時候賣不出去,這都是我知道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爺爺奶奶起來了,小心翼翼得收拾東西,可是我沒睡啊。我迅速起身,我不能讓他跑了。
“哈哈,我醒了,我要去” 我站在門口
沒辦法,我來了,爺爺原先的堅硬態(tài)度開始松懈了。可是還是不見他開口,這時候奶奶發(fā)話了 “帶去吧,娃兒想去,帶他去看看。”我興奮得當場跳起來
一輪明月掛在頭頂中央,所有人都睡著了,整個都世界安靜了。我們出發(fā)了,我的美夢開始了。
我們坐上一輛面包車,這是村里要賣花生的人合伙請來的。車里滿滿當當,每個人都對這樣一個小孩子充滿疑問。我不去在意任何人的問題,車窗外的事物一一閃過,黑暗也有黑暗的好處,原本熟悉的事物因為黑暗而充滿神秘,我努力看清窗外的樣子,看看這條路究竟有什么魔力。
全程睡意全無,我比司機都精神。為了不睡覺,車里的人都聊著天,我也靜靜地聽著。突然一片光亮出現(xiàn)在眼前,新世界的大門就這樣被打開了。我遠遠望去,原來這就是城市的燈,果然整夜明亮。
街道是集市的好幾倍寬,一條接一條,無窮無盡。城市好大,這是我的第一印象。也許來的不是時候,迎接我們的是深夜,可是路都是看得見的。不過城里的人都睡了,他們也會做夢吧,他們會夢到農村嗎?
幸好我遇到了這樣的城市,幸好我看見繁華的另一面,另一面是安靜,這個地方的安靜成為我眼中的熱鬧。而且意義非凡。我利用販賣的時間,狠狠地逛了整個市場和外面的幾條街,我幻想白天它的情景。深夜的城市由我們經營,白天把它還給現(xiàn)在沉睡的人。
我們走了,天還沒亮,我們就出發(fā)了。城市的燈還亮著,它在身后歡送我們,同時它也歡迎每個即將到來的人,并給予所有人希望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