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個很愛抱怨的人。
我嘔心瀝血半年的作品,那幾張割乳女人的畫稿再次安靜地躺在了郵箱里,下面是很多年前的退稿們,我從來沒有取出來過——只得幸于還未滿到溢出。
今天的我剛好滿三十歲,似乎一事無成。桌子上鋪滿褶皺的畫紙、凌亂無序的工具以及近乎抽象的自我,香煙在自我燃燒,灰塵在盡情舞蹈…此情此景也曾出現于我的夢:是廢寢忘食、是鐵杵磨針,是對藝術偏執到異于常人的瘋魔境界,于是才得心應手、放蕩不羈…
“叮—”
敲門聲似乎把我拉回現實:
無謂瘋魔。我常年來沒有任何靈感,也畫不出任何“香味”,頹靡感無非是因為金錢的匱乏,沒有愛情,工作也稱不上事業——然而我卻沒有恐慌,總是麻痹自己:“許多人都如此。總有人要贏的,可是也總有人要輸吧。”轉眼又想抽醒自己,抽醒之后,發現還不如睡著。
饑餓感是真實的,但還有更令我難以忍受的東西。
還是匆匆起身開了門。
眼前的人面無表情的說“宗城先生吧?我是歐陽。”
我可能用了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但還是露出了牙齒,“是我…您好。”
歐陽愣了愣,又問道:“先生,您是…在哭嗎?”
2
高一那年,我1米7的身高。
熱愛足球,也熱愛藝術。
可能沒人相信,我親手畫在校服上的貝克漢姆,逼真的程度讓德育主任感到震驚,以至于在校服拆線都被趕回家的學校里,我的校服竟可以大搖大擺地穿在身上。在年級里有名氣的除了學霸,便是我這種人了。
可其實,我沒有真地學過多少年的美術,也沒有多么刻苦。我總覺得,是上帝選中了我,又賦予我這樣美麗的天賦。我故意留長了頭發,幻想著一位藝術家的樣子…但頭發似乎不是上帝賦予的,于是在某一個燥熱的下午,長發被班主任剪去。
我一句話也沒說,待在座位上堵著氣。我討厭抱怨,因為那會讓我看上去像個俗氣的人。
熱浪是一層一層的,汗水不停地滴落。全身是干燥的,像流浪狗吐出很久的粉白色舌頭,毫無水分。只是幾聲犬吠,干燥的細胞開始互相搓弄,抓緊了全身的毛孔。
離校園不遠的一家咖啡館,便成為了我們放學后的必留之地。充足的冷氣,慵懶的貓,冰爽醒人的咖啡,還有愜意的輕音樂配著冰塊輕敲玻璃的清脆之聲。
我和楊毓女士便是從這里相識的。
依舊是一個燥熱的下午,打打鬧鬧一身汗。我們大概七個人,坐在了咖啡館的老位置。
我一直望著坐在對面的顧寧發呆,年少的歡喜與喜歡都是很純色的,年少的孩子不會記得掩飾尷尬而忘了表達。發呆,就是真地看到發呆。
“老板娘換人咯,你們發現沒?”顧寧彎著眼睛笑著說。她不是什么青春小說里一言不發的淑女,反而常伴吵鬧,比我更加富有激情。不過這才把我從呆滯中叫了回來。
確實,老板娘由一個身材肥胖的婦女,變成了一頭短發,鬢角剃光處連著耳根,有一個看不懂卻很漂亮的紋身。
她長相精致,眼神明顯不同于我們,或者說我一眼便覺得這個帥氣的女人還是有些年紀的吧。
咖啡館不小,她也一手撫摸著新來的黑貓,一手在不斷揮舞。又一邊與我們閑聊。
果然,這個叫楊毓的女人,與之前的婦女一個年紀。她輕聲自嘲,臉龐消瘦在店里的燈光下有了陰影。
匆匆。我們出門把腳踏車的鎖打開,互相告別,背著一書包的試卷上路了。我望著大家離去的背影,又把車子放下。
剛剛的場景在我腦海中回蕩著,那只黑貓身后是一個畫板,而揮舞的手便創造了我年少時眼中的奇跡——我們七人在老位置上的畫像,不能用逼真形容,而是生動,而是絕美,是舒適,但飄著一絲寂寞。
“你好,我叫宗城。我看到了你的畫…”
這是我和楊毓第一次真正的聊天。
關于美,關于畫,關于我。
……
“…所以,其實我的家庭生活中只有我的姐姐,離婚后沒見過母親了,至于父親,算是提款機吧。”我笑了笑。
“你是來找我談繪畫的,為什么要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呢。我沒打算聽啊,小鬼。”她笑了笑,吸了一口煙。
我也無奈的笑了。
“不曉得。總想說出去,但總沒有什么合適的人。”
“既然你說了這么多。那我可以告訴你為什么你在畫中看到了寂寞。因為整張紙都被線條、人物、物體填滿。但我把現實中原本我待得的地方留了白。”
我第一次有真實的恍然大悟的感覺,并對這份留白的毫無痕跡感到贊嘆。震驚中又聽到了她的話。
“因為我無論怎么和你們聊天,也不屬于那張畫。”
3
高一那年,我有60公斤。
傍晚回家,打開房門,是我一生無法忘記的場景。
姐姐裸著上身,右手舉刀,左手扶著自己的乳房。她并沒有刺下去,但我記憶中的畫面是血紅色的,又是塑料色的。就是那種很獵奇的照片,把一個裸體女子裝進保鮮膜一樣的袋子里,你說不出來哪里奇怪,但就是從視覺上沖擊到心靈里。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把她攔下來的,又趕緊喊了加班的父親,送著情緒崩潰的姐姐去了醫院。
突兀。
我覺得生活遠遠比故事突兀。
因為沒有人交代前因后果,往往一睜眼,災難就轟轟隆隆地闖來了,來處不得而知。
慶幸那次我還曉得原因。
那年,姐姐在沒有路燈的巷里遭到性侵。割乳的動作像極了逃命的壁虎,斷掉尾巴可以生存,但我當時便知道,性侵絕不只是身體的痛,更是靈魂的苦。
與此同時,市里那個我毫不在意的素描考試,竟落榜了。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吃了很臟的東西。噴涌而來。
咖啡館里是我在大肆嚷著。楊毓靜靜看著我,一言不發,只聽我說。
等我慢慢平靜。楊毓突然開口:“小鬼啊。這么點雞毛蒜皮居然讓你哭成這樣。”
我厭惡她這樣不屑一顧的反應,惡狠狠地望著她。
她像是沒看到我的眼神,還是抽著她的煙,和我說著,“你不知道以后的事,恐怕要難得多。”
“你不用因為年齡大就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我經歷的你不懂,你不懂我對我姐的感情,也不懂我對繪畫的熱愛。”
她突然笑了一聲,讓我渾身不適。
“小鬼啊。我確實沒有看破紅塵。我想說的只是告訴你,有些你看似天大的事其實并沒什么了不得。你的生活還要過。只是我故作老成的樣子可能讓你厭煩吧。也難怪,每個人都不同,我也沒資格裝作什么都懂。你等一下。”
她起身去了別處,我心里罵著“故作老成?你只是老了一事無成,還要把所有中年人都有的經歷當作人生寶藏吧。”
她走了許久,我靜靜地等待,她翩翩而來我便后悔了。
滿滿的畫卷。每一幅都超過那幅七人飲水的質量,足以讓我目瞪口呆。而最后,她把一幅畫放在最上面,我才發現,是我所描述的姐姐在房間里的那個畫面。
不同的是,姐姐眼神迷離,并用黑白的光澤勾出了淚痕。除了姐姐這一個人物,其他的事物都是抽離的,亂七八糟的交錯,夸張的延伸,如垃圾般環繞著她,沖擊著我。
“為什么?我的眼淚要流下了!”
楊毓把畫撤走,甩來一句,“是啊,因為我用洋蔥在畫的空白處摩擦了好久。我都要哭了。”
我越發覺得這個人就是個瘋子。
“你為什么要把我最難受的事畫出來呢?”
“不知道。我心中的藝術就是這個樣子。”
“變態。”
沒有人能定義任何東西該是什么樣子,只是后來讓人覺得實在有病的所謂楊毓的“藝術”,當時像是刺激了我的某根神經。
她攤開所有的畫,眉頭舒展開,告訴我。
“小鬼。你可以不信,但我打算告訴你。我是一個很成功的藝術家。真名不打算告訴你,但你或許可以找我取取經。姐姐的事很讓人痛心,但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泥沼,有人痛苦,有人掙扎,但有人能把它喝下去。”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在教你。你說你對繪畫熱愛,真是讓人蒙羞。你眼下這一堆,是我一周完成的…而你的熱愛是什么呢?是你自以為比身邊人好了一點點的天賦?”
我說過。楊毓的眼神與我們不同,但這番話的某瞬間,我總覺得看到了我自己或是身邊人的眼睛。而這種感覺是很久之后我才懂得,究竟怎么一回事。
在楊毓的眼中,畫出一個逼真的形象是所有畫家都做得到的事,但畫出這個世界難以發現的奇怪故事,才惹人流淚。
我一度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告訴我要記得在畫上涂滿洋蔥。
不過楊毓有一句沒說錯,我的生活并沒有因為這些事發生變化。我還是會因為沒完成作業被老師狠批,也會因為吃壞東西拉了肚子,依舊涓涓溪水,源遠流長。
她把畫板搬到我眼前。
“這對你來說,是不是只是個興趣呢?”
4
“‘熱愛的事情無論做多久,都不會厭煩也不會疲憊。’這是我聽過最荒謬的話。當然,有可能是我境界不夠,但我已成功,就我的想法中,熱愛的事情只是你有點興趣又剛好做了一些努力,但真正想做好的應該是看到畫板,就要吐了。這是一開始的正常反應,至于那些謬論,是之后的事情。”
我已經習慣了楊毓每日的不知所云,我理解的意思大概是學霸們看到單詞也會吐,他們并沒有多熱愛英語,但我總覺得把這理論放在“文體活動”中,不會很準確。但她的作品總能讓我相信,她是一個成功者。
“從畫雞蛋開始。”
“我不是達芬奇。”
“達芬奇是個天才。所以他畫100個的話,你要畫1萬個。”
那段日子我記不清形狀,楊毓還是說得沒錯,我開始厭惡極了繪畫。但與她說得不同,我每日從創作中睡去,又從創作中醒來…某段時間,我直接睡到了咖啡館中,后來實在好奇,楊毓為何從不回家。
每當我手指麻木,甚至“神經衰弱”時,我還是不敢把筆停下來。
其實夢想的真實樣子很尖銳,我們無數次靠近他,又只好一次次遠離他。我知道,每日把自己的繁忙剖析出來的人,他只是看上去很忙。而像楊毓這樣的人,往往不動聲色。
這是一次我深夜上廁所,發現她在練習筆法時才領悟到的。
我還差得遠呢。
廢寢忘食肯定算不上,但那幾乎崩潰的時間里,我確實把自己壓榨干凈了。每個清醒的凌晨,都像是漫長的越野跑之后又馬上迎來了四百米加速跑。
我一度以為自己成了藝術家,直到顧寧找到我夜聊,我才意識到。轉眼,我便步入了高三。
“我一直以為這兩年你會向我表白呢。”顧寧有些難以捉摸的表情,依然讓我心動不已,“但我知道,我們走的路并不相同。”
我心里想著楊毓曾經說的一句話: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
這好像是她不結婚的原因,雖然我總覺得不結婚只是因為她的性取向。但我漸漸也明白了那層意思,很難說清楚,但的確存在著。
“你打算做個畫家嗎?”顧寧的笑眼還是那樣充滿魅力。
“是啊,我要成為一名出色的藝術家。要畫出常人不能理解但絕對被震撼的偉大作品。我不會無聊到去中學做個老師的,雖然說這些你可能覺得我在吹牛。”
顧寧笑了笑,“傻子,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成為你最想成為的樣子。好好復習,大學里,去完成你的夢吧。”
我再也沒見過顧寧,大學四年沒有,闖蕩六年也沒有。
5
大學畢業,我在一所小學做美術教師。我拒絕了去中學的機會,我說過,那很無聊。
其實高中畢業后,我便不知楊毓去了哪。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她那種人,聯系不到的。一切都看緣分。而我如愿進了b市的美術學院,離開了家鄉。四年的校園生活,我最多的記憶便是無數次被老師退回的作業。
內容消極,敏感,出格。
不過令我自豪的是,與姐姐說好后,我大學便常居b市,畢業后的工作也直接留在了那邊。
任教期間,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創作。常規的作品偶爾能得些小獎,而所謂的開創,無人賞識。或許,那是我自認為的開創。
身邊大多人用嘲諷的語氣告訴我:“原諒我不懂藝術。”、“這種東西我也能畫。”、“我不懂為什么看不懂的東西就該被稱為藝術?我只覺得沒有美感。”
我也開始發現,如果所謂的藝術只有自己能懂,那算什么東西?可是楊毓的畫給我的震撼還在腦海中,我相信,是我不夠優秀。
并且我一直相信,我還在沉潛。
然而兩年內不斷重復的生活還是打垮了我,雖然我心里不斷告訴自己,才兩年,根本不算什么。可我還是在百般猶豫后把教師的工作辭去了,一個人踏上了漂泊之路。
我一路作畫,賣畫。創造著一個幻想中絕對自由的美好生活。可微薄的收入都無法維持我的路費,更無法給我美麗的風景。
最后,我也不知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或者說我根本就是個愛慕名利之人。藝術,不過是幫我與別人劃界線的借口罷了。
期間,姐姐嫁了人。我心里一塊石頭也算落下,但生活的壓力遠不止這些。可怕的是,這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事,與更不幸的人相比,我的健康已經算是大歡喜了。
可我總問自己,因為比很多人幸運,所以我就是幸福的人了嗎?
我不斷地找地下室租住,不斷地提起精神把最初的夢想畫成稿子投出去。又不斷地接到退稿。我漸漸地不再練習基本功,偶爾的常規作畫只為溫飽。一心想著畫出一個先鋒性足夠影響眾人的大作,換來一舉成名,換來一夜暴富。如此浩浩蕩蕩,在地下室的兵荒馬亂,嚎叫了四年。
我知道成功的人或許要很晚才能成功,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如此懦弱。那樣的殘破感消磨了我的所有耐性,也否認了我的任何前途。
一個人的生活,其實沒有愛情,也談不上友情。夢想是模糊的,在一個透亮的夜晚,我只能一個人散步。
夜里比白日冷很多,我感到身體是潮濕的,也開始后悔沉潛不夠就扎破了充氣的塑料膜,如今一塌糊涂。
眼高手低是用來形容年輕人的,即將三十歲,應該算年輕人吧?車輛聲很急促,街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無人駐足。所以一個流浪歌手的樂器前,了無分文。他卻動情并深情的唱著…
我前面的一個姑娘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停頓幾秒開始大聲合唱,我聽到了她顫抖的聲音,走近之后望見了她的淚流滿面。
歌者沒有表情,也沒有路人停下。
我在想,這姑娘或許也在迷茫。當初走出來的決定無法得知對錯,只是自己闖蕩的生活太尖銳,我們不是熬過艱難終破繭的蝴蝶,最大的苦不過是自己拼命吐絲的日子。
我走了幾步,突然覺得。
不如就算了吧。
轉天我查詢了自己的所有積蓄,又和姐姐打了招呼,決定獨自做些買賣,也決定回到許久未回的家。
上一次有開店的想法是要開個畫店,后來入不敷出只好關門了。我沒講這一段,是因為四年兩個字一秒讀完,可是現實中要一分一秒地過,故事太多了。但都是錯的。
說來巧得很,我回到了故鄉,從前的小咖啡館正在租讓。我躊躇很久,還是邁進館內。
“您好,我想把這里租了。”面前一個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抬頭瞥了一眼,遞來一張單子。上面寫著“歐陽咖啡”四個字。
我心里想著,怪不得要租讓出去,這種名字都不走心的咖啡館會賺錢才怪。
這時他開口道“您好,我叫歐陽咖啡,要是您有意租房,就留下聯系方式,回來我選擇好了合作者,會親自拜訪詳談的。”
“啊…您好。我叫宗城。”
回家后,我把之前的最后一幅作品“一個割乳女人”投了出去。
家里的樣子變化不大,但看得出姐姐常來打掃。只是大概沒有進過我的房間,布滿了灰塵,桌子上鋪滿了不知某年某月用過的畫紙、工具,一眼看去,全是我十八歲時一個少年的影子。
床頭還擺著顧寧的照片,和媽媽留下的一個杯子。
我勸自己,在等著咖啡館的消息期間,再單純享受一次畫畫的時光吧。而后我卻發現了自己在技藝上的油膩,靈感的枯竭。我開始承認,這個夢想是破碎了吧。
三個月后,我接到了退稿。而門外也來了人。
還是匆匆起身開了門。
眼前的人面無表情的說“宗城先生吧?我是歐陽。”
我可能用了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但還是露出了牙齒,“是我…您好。”
歐陽愣了愣,又問道:“先生,您是…在哭嗎?”
6
高中的時候并不覺得,這間咖啡館原來這么小,像是個普通的奶茶店。平時只能裝下幾個人坐在一角的圓桌處。
看到他們穿著校服的樣子,談笑間的眼神充滿了朝氣與生命力。
我突然意識到什么。
如果給他們畫一幅畫,我是不屬于那幅畫的。因為我的眼神,與當年的楊毓是一樣的,但與當年的自己,是不同的。
一陣歡呼。
“看我的新作!”
我看到一幫人圍了上去,中間坐著一個小胖子,抱著一幅“等待戈多”風格的畫作。一個女孩突然輕聲說:“我覺得畫得莫名其妙。”胖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等到人們紛紛離去,小胖子一個人收拾著東西,臉紅紅的,看上去很不開心。
我湊過去問他:“小鬼,你怎么了?”
“你才是小鬼呢。我叫周志。以后會是個畫家。”
我忍住想笑的感覺,原來小時候我們大多人都愛把夢想掛在嘴邊啊。看來小胖子雖然臉上不屑,但還是受了那小女孩的影響……我不知哪里來的沖動,突然就想幫他走好這條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幅“掃地僧”的面孔:“小鬼。你可以不信,但我打算告訴你。我是一個很成功的藝術家。真名不打算告訴你,但你或許可以找我取取經。有人質疑你很正常,但一個人的破滅,往往是在他被自己質疑的時候。”
小胖子白了我一眼,“裝什么老成嘛,大叔,這些道理都在我寫的作文里出現過啦,還拿來說。”他嬉笑著,蹦跳著走了。
我擦拭著桌子。
突然感到空落落的,我當年是真地相信楊毓是個成功的藝術家,如今也真得相信那都是握不住的沙子。
對于一個學生來說,努力意味著一條線上的定向行動,只要不怕累,我們大可走著。但離開學校以后,沒有造出豪華的大船,一葉扁舟轉身就是汪洋大海。雷電交加,多少人都漂不下去了…
我感慨著,給自己煮著咖啡。翻著藝術生活的雜志。
停在第三十五頁。
那是一個帥氣的女人,這么多年她的發型還是沒有變,面頰有了一絲蒼老。年度最佳創意畫家——簡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藝術的多,就像你的臉龐。
馬蹄聲。
誰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我突然就覺得,三十歲就抱怨這么多的人,起碼應該再努力20年吧。
但誰知道呢。也許明天我就放棄了。
可我不得不承認,我抱著那本雜志又哭又笑了很久。
隔日,小胖子來咖啡館時看到了“轉讓”的字眼。
對不起啦。
我不是楊毓,我沒法陪你那么久。我還要陪自己,在一條時而灰色時而黑色的路上——還好我發現了自己還是彩色的。
如果你看完了,我只能說,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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