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不再撲朔
它聳聳脊背
抖落了最后一根羽毛
沉入了窗外的山海
小鎮遠離城市
一年停一兩次電
桌上的蠟瓣一片片滑落
影子在燭光中重生
今晚,窗前的小巷靜悄無聲
今晚,黑色就是北半球的光
今晚,屋頂的天窗投下星空
萬物的聲音成為另一種光
這里照不進陽光
借午后側窗的反射
才能照亮陰影
而夜晚,無須陽光
無需反射,只需
躺在單人床上
對著白色的天花板
對著三片扇葉
閉上眼睛,手放胸前
慢慢慢慢等待
等瞳粒變成藍色的風信子
等耳邊的潮水
沒過木舟漫過拱橋
濕潤對岸……
這里遠離燈光
夜色只有濁黑
云低風聲碎
耳朵能聽到什么呢?
六月的原野
風在流浪、歌唱
最遠的聲音會在何處響起?
星空?星空太遠
星空之外更遠
院里的枇杷落了一地
墻上的葡萄趁著水聲
越爬越遠,越滾越圓……
長途火車一直朝北
朝北就開進云里去了
那一大群云獸啊——
將太陽當銅球
拋過來,推將去——
從南城到潯陽
從午后到斜暉
遠方的云城沒有路標
座下的鐵軌沒有終點
搖搖晃晃中,光掀開車廂
火車撞橋開進夢里去了
人踏空飄到云里去了……
最近的聲音會在哪?
桌上的鬧鐘早沒了齒輪
時針和秒針不再吻合
惱人的蚊子四處演練飛行
透過睫毛探向窗外的檐縫
幽暗里,空壁外傳來蛙聲
在竹林,橋對岸的水田?
月勾偏西,土犬繞村莊,
著魔發狂地吠喊——
耳貼著床面,手懸床沿
眼睛被黑色的火把熏得雪亮
再遠一點,再遠一點
就能聽到竹隴洼的水聲
就能聽到李家山野豬崽的舞蹈
貓頭鷹斑鳩圍在墓地里講笑話
聽完一座山,再聽
再遠一點,聽山外
聽山外暴龍的街市
火烈鳥的激流
干脆,北上長白山,興安嶺
南下北部灣,廈門海
至于西邊昆侖
留給明年一月份再聽吧
右手的夏威夷
起碼夏至后才會變成激流島
蠟燭關閘
夜色匯海
萬物渾濁又冷清
憂傷稠,悲傷密
拉上被子,不再聽
失去棱角的墻壁
從黑暗中撲圍而來——
裹挾肋腋,絞緊雙足
咽喉淪陷,耳目決堤
今天的明天的黑夜
在同一天死去
霧里的聲音
仍不斷地翻騰......
試著營救眼睛
再次鋪開回憶
繪述地圖,推算時間——
嘭!啊呀!地板冰涼!
黑地里,飛卷著被子
佯裝卻直直跌下床去——
原來這才是最近
最遠的聲音:
晨風吹拂著你的短發
你溺在霞光里
伸手去擁抱那些白色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