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檀迦利》是泰戈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佳作。英國畫家威廉·羅森斯坦說它是“一種嶄新類型的詩,是神秘主義高水平的偉大詩作”;詩人葉芝稱贊“這些詩的感情顯示了我畢生夢寐以求的世界”。諾貝爾文學獎的授獎詞也說“這是神秘主義,如果我們愿意這樣稱呼的話,但這種神秘主義不是摒棄人格,尋求融入通向‘虛無’的一切,而是充分發揮人的才能,力求會見活生生的創造之父。”
最早讀到《吉檀迦利》的時間,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大約是1983年前后吧,那是一個全民讀書的時代,在書攤旁或街心公園,在火車上或站臺邊,在客運大巴上或站牌下,甚至在熙來攘往的街市上,都能看見許多如饑似渴埋頭讀書的人。
那時我在漢中念書。記得國慶節前夕的一個周末,陽光晴好,丹桂飄香。出了校門,從中學巷拐到高家巷,來到東大街上,新華書店就在不遠處,買書的多半是二三十歲的成年男女,還有一少半就是學生,郵局也在旁邊,門口有租書的小攤,還有代人寫信、寫訴狀的老先生,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我就是那天上午在書店里,看見了一本薄薄的詩集《吉檀迦利》,售價0.23元,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冰心? 譯。此前,我在學校圖書館里借閱過《飛鳥集》和《園丁集》,被泰戈爾清新雋永的語言和詩情畫意吸引住了,此刻遇見恰似知音與故人重逢。
迫不及待地打開扉頁,讀了幾行文字就已經癡迷其中,決定買下這本書,雖說那時囊中羞澀,但靠著平時生活上省吃儉用,也還能攢上兩三塊零花錢,以備不時之需。那時候父母對我買書也很支持,總是叮囑我出門在外窮家富路,我也深知父母的艱辛和不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亂花一分錢。
滿懷欣喜地買了這本薄薄的詩集,返回學校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摩娑著蘋果綠的封面,一次次地從泰戈爾的《吉檀迦利》里翻閱著令青春少年怦然心動的句子,那種按捺不住的激動,催促著我在陽光與清風里一路狂奔,雖無鮮衣怒馬,內心卻詩情澎湃。
1
你已經使我永生,這樣做是你的歡樂。這脆薄的杯兒,你不斷地把它倒空,又不斷地以新生命來充滿。
這小小的葦笛,你攜帶著它逾山越谷,從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樂。
在你雙手的不朽的安撫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無邊快樂之中,發出不可言說的詞調。
你的無窮的賜予只傾入我小小的手里。時代過去了,你還在傾注,而我的手里還有余量待充滿。
為全集定下情感基調的第一首對于“永恒”這一凝重的主題,泰戈爾以歡快的筆調,清新的比喻,表現出對神的認知。“你已經使我永生,這樣做是你的歡樂。這脆薄的杯兒,你不斷地把它倒空,又不斷地以新生命來充滿。這小小的葦笛,你攜帶著它逾山越谷,從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樂。在你雙手的不朽的安撫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無邊快樂之中,發出不可言說的詞調。”
2
當你命令我歌唱的時候,我的心似乎要因著驕傲而炸裂,我仰望著你的臉,眼淚涌上我的眶里。
我生命中一切的凝澀與矛盾融化成一片甜柔的諧音——
我的贊頌像一只歡樂的鳥,振翼飛越海洋。
我知道你歡喜我的歌唱。我知道只因為我是個歌者,才能走到你的面前。
我用我的歌曲的遠伸的翅梢,觸到了你的雙腳,那是我從來不敢想望觸到的。
在歌唱中的陶醉,我忘了自己,你本是我的主人,我卻稱你為朋友。
在這里,泰戈爾傾注了真摯與虔誠的情感,發出對于神所賜予的一切的認同、期盼、感激與歡樂。“我”,作為蕓蕓眾生的人,在神的賜予中永生,且人的歡樂,等同于神的歡樂,這樣一來,神不再是高高在上而遙不可及的幻象,而是實實在在與人同在,伴隨人的一切行為的“同伴”。
3
我不知道你怎樣地唱,我的主人!我總在驚奇地靜聽。
你的音樂的光輝照亮了世界。你的音樂的氣息透徹諸天。
你的音樂的圣泉沖過一切阻擋的巖石,向前奔涌。
我的心渴望和你合唱,而掙扎不出一點聲音。我想說話,但是言語不成歌曲,我叫不出來。呵,你使我的心變成了你的音樂的漫天大網中的俘虜,我的主人!
由此說來,人的一切歡樂與悲傷,幸福與痛苦,堅強與懦弱,均有著神的伴隨與支持。
4
我生命的生命,我要保持我的軀體永遠純潔,因為我知道你的生命的摩撫,接觸著我的四肢。
我要永遠從我的思想中摒除虛偽,因為我知道你就是那在我心中燃起理智之火的真理。
我要從我心中驅走一切的丑惡,使我的愛開花,因為我知道你在我的心宮深處安設了座位。
我要努力在我的行為上表現你,因為我知道是你的威力,給我力量來行動。
這一觀念使得人的生涯具備了某種形式的神圣體驗,其一切的悲苦歡樂,均蕩漾在神光的照耀之下,不孤獨,不憂傷,而是為了完成人生的過程,而這一理念,可視為泰戈爾對神性的基本認識。
5
請容我懈怠一會兒,來坐在你的身旁。我手邊的工作等一下子再去完成。
不在你的面前,我的心就不知道什么是安逸和休息,我的工作變成了無邊的勞役海中的無盡的勞役。
今天,炎暑來到我的窗前,輕噓微語:群蜂在花樹的宮廷中盡情彈唱。
這正是應該靜坐的時光,和你相對,在這靜寂和無邊的閑暇里唱出生命的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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