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龍！”

胡侃從兩把椅子中間鉆過來，輕輕地拍江攀龍的肩膀。

“干嘛？有事就說事。我聽著呢。”

江攀龍坐在攤位中央最大的那一把椅子上，打開自己手中的手提袋，把幾張卷成一團的塑料卡墊拿出來，并將它們一張一張地平攤開來。幾張卡墊剛好擺滿一張占地面積稍微小一點的桌子。

“啊？我還以為你在發呆呢……”

胡侃把自己手中的一個塑料袋放到一把空椅子上，一邊晃動胳膊，一邊轉動腰和脖子，四處打量。卡牌游戲區的攤位基本都已經支起來，包括他們兩個人在內，各個攤位的工作人員都在往攤位上面擺貨，或者整理攤位周邊的廣告牌、標志牌。有幾家攤位還把原本覆蓋在長桌上方的白色桌布撤掉，換上自己帶來的主題桌布。接近真人大小的玩偶、抱枕和制作得栩栩如生的手辦擺放在主題桌布上，顯得更加具有整體性。

“我又不是胖子，發什么呆？”

江攀龍扭回頭，向胡侃翻白眼，隨即把自己擺放在桌邊的真皮卡本挪動到長桌中央，并把最頂端的第一個卡本打開，平攤開，擺放在另外幾個卡本前方，以便讓從前方經過的游客一眼就能看到擺放在卡本中心的幾張珍貴卡牌。

“話說，胖子今天又出什么岔子了？他到底能不能在正式開門之前趕過來？”

“他說過，沒有問題。正式開門之前，他一定會趕過來。他保證，不會耽誤今天的團隊賽。”

胡侃從塑料袋里把幾個相同規格的塑料筒取出來，擺放在一張長桌的邊緣部位，隨即抬起頭，向正前方的玻璃墻看去。玻璃墻前方的一整片區域是一片小型廣場，地面完全用寬大的白色石板鋪成，像是用來舉辦什么活動或者表演用的。一些年輕男女三三兩兩地站在廣場的各個角落，要么在興致勃勃地交談，要么在交換各自手中的東西，要么埋頭整理自己的衣冠和發飾。這一次的漫展規模要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大，展廳也由之前的一座主展廳變為兩座通過通道和大門連接在一起的展廳。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漫展正式開始之前，“豹哥”又重新發送給他們一幅新的展廳分布圖。整個卡牌游戲區都位于內側的那一座展廳，也就是擁有一整面透明玻璃墻、靠近廣場和周圍的停車場的那一座展廳。由于這座展廳沒有供游客入場的大門，只有兩扇工作人員才有權持證通行的小門，所以，已經來到現場等待入場的游客們大都已經聚集到正門口去排隊。仍然停留在玻璃墻附近的游客們要么在等人，要么盯著張貼或擺放兩扇小門周圍的動漫人物畫像看。兩扇小門上都張貼著比大門入場通道上小得多的橫幅，外側是“歡迎光臨二次元世界”，內側是“歡迎返回三次元世界”。

“對了，大龍，你還沒告訴我，咱們這一次為什么不申請官方的正式比賽，只辦團隊賽呢？”

“因為我無法保證有足夠多的人能來。漫展上面的比賽，如果人太少，根本不熱鬧，也沒有說服力。而且，這一次，‘他們’也在。這一次，在所有玩家面前戰勝‘他們’，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這一次的收益能滿足預期，下一次漫展，我一定會申請正式比賽的。”

江攀龍站起身，掃視一遍已經整理得差不多的攤位，抬起頭，向另一邊的主流TCG卡牌區看去。與他們所在的國產卡牌區相比，主流TCG卡牌區的占地面積明顯要更大一些，也更寬闊一些，每個攤位上的工作人員也更多一些。擺放在攤位周圍的LOGO仍然以常見的幾種國際主流TCG卡牌為主，經營萬智、游戲王、VG、精靈寶可夢等幾種卡牌的店家占據絕大部分空間，剩下的空間被幾種卡圖幾乎完全是各種穿著衣服或者沒穿什么衣服的小女生的日式卡牌占據。來自直播平臺的工作人員們也已經各就各位，分別在舉辦比賽的店家們所分配到的比賽區域架設攝像頭，并開始調試設備。負責直播國產卡牌區比賽的工作人員們則還沒有到位。比起幾年前，他所獲得的極戰王區的面積已經擴大許多，幾乎不亞于三國殺等較受歡迎的國產卡牌店家的區域。即使在過道里架設專業攝像機，也不會妨礙到玩家們走動。

“‘他們’好像還沒來。”

胡侃往右轉身，看向留給超神卡牌的那一片區域。那一片細長的區域明顯要比他們這里小得多，占地面積大概只有他們的一半。只是，王克和他的兩個跟班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攤位上也沒有任何商品和擺設，只有一個折疊起來的三角長條紙殼上面寫著“超神卡牌”四個黑色大字。

“哼！不會是臨陣脫逃吧？”江攀龍低哼一聲。

“誰知道呢？以那三個家伙的德行，臨陣脫逃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胡侃故作輕松地坐到一把折疊椅上，“我記得，你第一次帶我和胖子來漫展的時候，你師父當時正在辦比賽，對吧？”

“沒錯，”江攀龍點頭，“那是全清河的第一場正式的極戰王比賽。”

“當時不就是有一個人在打到第三輪的時候突然喊肚子疼，然后就跑去廁所，再也沒有回來嗎？”胡侃忍不住笑起來。

“好像有這么一回事。不過，我已經記不清，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也沒記住他是誰，”胡侃抬起頭，看向布滿巨大鐵皮管道的天花板，“不過，我記得，你當時好像是亞軍，對吧？”

“沒錯，”江攀龍點頭，“當時，師父在所有人的面前夸我。只可惜，最后打決賽的時候，我沒發揮好，連續打錯好幾張牌。”

“冠軍好像是那個叫‘加農炮’的大哥，對吧？”胡侃轉過頭，看向江攀龍，“不過，他好像和你師父關系不是特別好呢。”

“不是不好。他只是和我師父算不上很熟，僅僅是能夠在一起打牌的人。自從我師父不再開店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江攀龍向連接兩個展廳的通道看去。通道的兩側有幾扇只允許展廳方面的工作人員出入的小門，平日里全都緊緊關閉。幾扇小門的顏色全都和墻壁差不多，不仔細去看，幾乎無法察覺。此時此刻，幾扇小門全都已經打開，許多身穿工裝、手持各種器械的工作人員先后從門中走出來，前往各個區域，有的幫助店家整理攤位，有的負責調試場館內的設備。十幾名工作人員排成一隊，走到展廳中央、正對連接通道大門的位置，幫助一名推銷飲料的店家把塑料制成的圓柱狀貨架支起來，再將成箱的瓶裝飲料分別擺放到貨架上。隨后，他們又紛紛向卡牌游戲區后方的舞臺走去，開始對舞臺和懸掛在兩側的電子屏幕進行最后的檢查。

“舞臺是一共有兩塊吧？”胡侃轉回身，向舞臺和電子屏幕看去。

“對，”江攀龍點頭，“外面一個，這里一個。一共有兩個展廳，所以有兩個舞臺。”

“轟轟轟轟——”

江攀龍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他立刻從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陽陽”。

“喂？龍哥哥嗎？我、梓慧和勝男都剛剛下地鐵呢！我們應該從哪個出口出去啊？我看見，很多人都在從B出口往外走呢！”蕭欣陽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一同傳出來的，還有各種此起彼伏的雜音。江攀龍不得不把耳朵緊貼在手機屏幕上。

“啊？你……你們是三個人嗎？”

江攀龍嘴角一歪，看向僅供工作人員進出的通道，再看向展廳之間的連接通道。供游客們入場的大門在外側展廳的另外一個方向，從他的角度看，無法直接看到。

“如果是三個人的話，我們沒有辦法把你們所有人都帶進來……工作人員必須憑證進出，我們這里只有一份多余的證件……這樣吧，我讓Charles從工作人員通道把你帶進來，你的兩個朋友就從正門進來吧，好不好？”

“這樣不太好吧，龍哥哥？”蕭欣陽四周的嘈雜聲音稍微減弱一點，“要不，算了吧？我們幾個還是從正門排隊進去吧，就不麻煩你們啦。我們剛才看過路牌啦，走正門的話，確實需要從B出口出去呢。”

“嗯……好吧，好吧！”江攀龍點頭，“那你們幾個就從正門進來吧！我會讓Charles在門邊等著你們，接你們進來！”

“OK！龍哥哥，等著我們哦！”蕭欣陽嬌俏地掛掉電話。

江攀龍把手機塞回到外套口袋里，隨即向胡侃擺手，示意他到大門前去等候。

“還要過一會兒才能開門吧？”胡侃嘴上在問，但雙手已經開始去拿放在空椅子上的工作證。

“還剩下不到十分鐘，”江攀龍說，“你不只是需要迎接她們，也需要迎接Blake他們。Blake說過，他們的幾個同學會跟著他們一起過來。而且，他們都是第一次來，不太認識路。”

“OK！得嘞！沒問題！”

胡侃連續答應三聲，抓起一張工作證，掛到脖子上，撒開腿，一路小跑，向連接通道跑去。

“嗯？”

江攀龍的目光驟然變得警覺起來。他注意到，一扇虛掩著的工作人員通道的門突然打開。在胡侃完全走進連接通道的時候，這扇門完全打開。五個人先后從里面走出來。

走在最前方的，是王克。他穿著一身全身上下都是破洞的牛仔裝，嘴里仍然叼著一根煙，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什么都不拿，大大咧咧地往前走，走向自己的攤位。趙暉和李雄跟在他身后，兩個人都穿著一身黑衣服，四只手各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在最后的兩個男人則全都戴著寬大的墨鏡，幾乎快要遮住半張臉。兩個人還都留著濃密的胡子，一個留著山羊胡子，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看上去有些像某一類藝術家。也正是因此，這兩個人的外貌都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

“加農炮？大耗子？”

江攀龍抬起手，用力地揉眼睛，隨后又輕輕地拍自己的臉，這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出現在王克三人身后的兩個男人，確實是自己的兩個前輩，也是師父曾經的兩個朋友。盡管在過去的幾年時間里，這兩個人的外貌和形象已經發生一定變化，但他還是能夠在第一時間認出他們。在他成長的過程中，這兩個人曾經是他的戰友，也曾經是他的對手。

王克從兩個攤位中間的縫隙繞過去，一屁股坐在攤位旁邊的椅子上。趙暉和李雄先后站到攤位前面，把塑料袋放在長桌上。體型瘦長的“加農炮”和體型肥碩的“大耗子”先后從另一條稍微寬闊的縫隙中擠過去，坐到王克對面。兩個人都有意無意地把目光投向江攀龍的方向，卻都仿佛沒看見他一般，對他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竟然……會去那家伙的店？

江攀龍用力搖頭，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更多亂七八糟的問題。他低下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攤位。

2019.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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