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在很久以前,那還是我生活的時代,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住的地方有高到沒入云端的大樹,夏天大雨降完的時候,彩虹會從你看不到頭的地方掛落下來,整個世界就好像在陽光下漂浮的氣泡,那真是美極了。”

“我才不相信呢,怎么沒聽見別人的爺爺說起過這些事吶,小明,小白的爺爺,都沒有說過。爺爺以為我好騙,又在欺負我了。”

“呵呵,有的,有的,這次真是有的。上次給你講的匹諾曹的故事,那只是告訴你不要說謊話的,這次我可不說童話啦。”

“真的嗎?那有沒有天使,有沒有鳳凰?有沒有會噴火的大龍?會念咒語的巫師?”

“不要這么心急,大多都是有的,只不過,那要說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了,你想聽嗎?”

“我想聽!”

小孩的面色因為興奮泛起潮紅,他雙手搖晃著大床的欄桿,眼中閃爍出向往的神采。

老人卻是有些累了,看著撅著屁股湊上小臉的男孩,他慈愛地摸了摸他的探來的腦袋,緩緩仰下身子,靠在灰白色的枕頭上。

“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人瞇起了眼睛,腦海中蒙了灰的陳舊日記被打亂翻開,霎時褪了色的記憶又填充進了色彩,漫長又綿延地奔涌出來。

2.

“公主又逃跑啦,公主又逃跑啦!”宮殿里亂成一片,守衛慌張地四處奔走,匆匆穿梭在一個又一個宮廷的小院之間,茫然尋索著一絲一毫的蹤跡。

“蠢死了,這群人真是蠢死了,哈哈哈。”宮殿邊緣的一處高高的圍墻上,少女扶著翹起的屋檐,俯視著地上涌動的雜亂人潮。

她精短的頭發有些凌亂,白色的裙擺在風中上下翻動。此刻臉上暈開的的潮紅,一小半因為跑動激起的,大半卻都是捂著嘴狂笑給生生憋出來的。

“下午又要跟著父親學習那些接物的禮節,無聊死了,太陽這么好,本小姐今天可要玩得盡興啦!”

剛邁開步子,腳下不小心一滑,踩中了裙邊被狠狠一拌,她一個站立不穩,險些就要從高墻上掉落下來,好容易左搖右擺止住身形,才扶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她吐了吐舌頭,皺著眉佇立了片刻。靈機一動,蹲下身子小心地系了一個裙挽,翻下墻去了。

公主喜歡跑到晴晝湖邊一顆高大的老樹上,這顆樹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份,朝向一邊,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傾斜著,使得她不費絲毫的力氣就能攀登上去。然后仰身靠在粗壯古樸的枝干上發呆,就如此時此刻她做的事一樣,晴晝湖湖面一片寧靜,日光透過細密的樹梢柔柔地傾斜下來,她的裙上光影斑駁。

就在這片慵懶的寧靜中,不遠處的樹叢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她眼前倏地閃過一個蹦跳的生靈。

“笨木頭,你快看,野兔,野兔!”

她興奮喚著樹底下練槍的少年。

少年應該是練槍練得投入,把公主的話語當做大自然發出的無規律聲音的一部分無情地過濾掉了。

“哎喲,你怎么拿石頭扔我。”

“呆子!野兔,我和你說那里有野兔!你去幫我抓野兔!”

“我要練槍的,別鬧啦,我的槍不是用來殺野兔的……這桿槍可是黑槍……是……”少年不情愿地嘟囔著。

“我不聽我不聽,你又要背書啦!你到底給不給我抓野兔!”公主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我才不要……”

“木!野!”

被叫出全名的少年內心只匆匆掙扎了一秒,就灰溜溜地提起長槍,也一蹦一跳捉野兔去了。

公主喜歡這片地方,晴天她就喜歡看著嶙峋的湖面閃映出金綠色的光,把周圍鍍得一片燦爛。下雨天大樹上頭蔥郁的枝葉密不透雨,她就坐在下面看密集的雨點落在湖面上,砸出一圈一圈慢慢擴散的波紋,漾開又消散,周而復始。

她看晴晝湖的時候不做任何事,若士兵此時找到她,她定要生上好幾天的氣。

在一個冬天,對岸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年,每天都赤著黝黑的身子,在那里哼哧哼哧練槍。

她問你練槍做什么,少年說不知道,他只是想變強。她問到要變得多強的時候,少年撓了撓腦袋,好像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笨蛋,公主說。

公主沒有來的時候,少年就練槍。公主偶爾逃出來的時候,她發呆,他就練槍,以及捉野兔。

“諾,抓到了。”少年一臉哭兮兮的表情,他提著槍桿,槍頭掛了一只野兔。

“厲害厲害,快,烤了,烤了吧!”

少年苦兮兮地又去找干掉的枯木去了。

只是他背過身的時候,還是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和她待在一起,都不想變強了。

3.

“每天快到晚上的時候,我就要回去。”

“為什么阿?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因為有守衛啊,還有父親和母親,什么事情都是有界限和條件的,逃跑也是有界限的,你知道嗎?翻出了高高的圍墻以后,四周反而會多出許許多多你看不見摸不到的墻。”公主望著湖面,很平靜地說。

“變得很強也不可以嗎?”

“不知道,或許可以吧?真的有人能變得那么強嗎?那他一定很孤獨很孤獨,還是不要那么強好了。”

少年發現聽不明白了,就繼續哼哧哼哧地練槍。

樹葉綠了又黃,晴晝湖也不斷跟隨四季交替變化著光彩,如斗轉星移的夜空,不厭其煩地推動著時光。

小男孩伸著脖子倚在床欄上,正聽得入神,卻發現爺爺沒了聲音,靠著枕頭好像睡著了。

他很生氣,爺爺每次都是這樣,不一次性把故事講完,要吊他個幾天的胃口。

所以他拼命搖床,在爺爺耳朵邊又吵又鬧。卻發現爺爺怎么也不肯醒過來。

他害怕了,正要叫人,卻發現爺爺已經睜開了眼睛,困倦地看著他,眼神中卻還閃露著些許的調皮。

“爺爺!”小孩氣鼓鼓地嘟起嘴巴。

“嚇你的,是爺爺講得無聊了,逗逗你。你再生氣我就不講咯。”

“那我不氣了,你還是繼續講吧!”

老人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又開始敘述。

4.

“我要走了。”終于有一天,公主坐在樹干上說道。她已經有一頭金色及腰的長發,淑窕的身段已經長開,渾身散發出公主的尊貴。

少年也早已練就的堅挺的身板,黝黑的臉輪廓分明,眼神凝著堅毅的光。聽聞公主的話后,他低著頭沒有吭聲,只重復著千萬次的出槍。

公主沒有急著要用石頭去砸他,只是手托起腮靠在那顆老樹上,靜靜地對著湖面,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是公主,我們的國家太小啦,我要嫁給一個別國的王子,聽父親說嫁給他,我在街上就再也看不到流落的臟兮兮的孩子和沒東西吃餓死的國民了。所以我要去別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我把他們全都打敗,你就不用去了。”

“你不能打敗的,宮殿里有王國里最強的守衛,他的長劍斬殺過數不清的雄獅和猛虎。”

公主又笑了笑。

“整個王國都希望我嫁去那個國家,你知道嗎,王子還許諾要給所有的屋頂添上磚瓦,在各處置上精鐵制成的堅棚,這樣每次惡龍飛來的時候,就不會死那么多人了。”

“我可以把惡龍也打敗的。”

“木野,你就是個大笨蛋。”

少年停了揮舞的長槍,默然垂下了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我的槍……”

“嘻嘻,我才不要聽你說話,我這就走啦……我走啦......”

少年目送著公主走遠了,第一次把浸透汗水的長槍扔在一邊,頭深深地埋進膝間,春陽穿過樹蔭,梢稀稀疏疏地照在少年的身上, 他哭得像個孩子。

整個王國洋溢喜慶的氣息,各家各院都張燈結彩,所有行人都在露出愉悅的笑容。

今天是公主出嫁的日子。

樂師彩車湊成了長長的一列,讓人看不到頭,公主坐在鮮花圍繞的轎中,身邊是肅然持槍的衛兵和送行的宮廷大臣。

人民夾在過道中高呼著公主的名字,遠處,車隊盡頭富態臃腫的王子看著這恢宏的陣勢,面部的肥肉隨著笑聲不住地抖動。

公主出城的時候,所有臣民全都跪倒在地,一刻不停地念頌公主和王子的名字,有些人虔誠地合十祈禱,眼里甚至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沒有人看到,轎中公主紅裙上點點的淚漬,和遠方塔頂上看著這一切的呆坐的少年。

5.

晴晝湖的那顆老樹倒了,應該是少了公主的重量以后,不堪重負倒下的。

練槍的少年是這么想的,這個思緒只在腦海里閃動了一瞬,好像不過蝴蝶撲動了一下翅膀,就在他的心念中隱去了。

他又堅毅而穩定地出槍,遞槍,收回。遞槍,收回。這個仿佛來自遠古的動作在少年手中時而久遠綿長,時而倏然一瞬。

時間差不多了,少年忽然單手持槍,傾力一揮,身邊數米的樹葉被紛紛震落。

他用短繩笨拙地一片一片連起黃黃綠綠的葉子,制成了歪歪扭扭的葉環,輕輕地放到了老死大樹的年輪上,少年便轉身離開了。

和公主所在王國的城池不同,這個王國處處顯出用心經營的細節,喧鬧卻有序的市集,精致華美的建筑,肅穆巡邏的衛兵。把整一座城都包裹在金碧輝煌的氣氛之中。

“黑槍杜拉賽德斯。”將軍看著眼前膚色黝黑的少年,緩緩開口。他身后是許多受傷倒下的衛兵,此刻正呻吟不止。

“我要見公主。”少年聽公主說起過,現在面前這個男人應該是整個王國最厲害的武士了。

還差一步了。

“把我打倒。”將軍拔出了長劍,劍鋒閃亮。

少年端槍放平,在一個瞬息中無聲沖向了將軍。

將軍看見了少年眼中流動的血紅色的火焰,有一種席卷而來的毀滅般的美,他感覺有久違的情緒在心底里反復攪動,躁動難息。

出劍的瞬間,他淋漓地笑了。

6.

“讓他回去,我會承擔后果。”

將軍右肩的盔甲破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少年渾身被血浸透了,倒在地上艱難地想要支起身體,聞訊的士兵紛紛包圍上來,要擒住這個不知來歷的家伙。

“你回去罷,再變得強些,我會在這里等你,在我的身軀被時光或不可抗的權力腐蝕前,無論來挑戰我幾次都可以。”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離開了禁宮,身后拖了一條長長的血跡。

將軍看著少年的背影,肩口的傷處正淌出泊泊鮮血,一心只追求武之極的他,對這個表面輝煌,內里卻盡是些尸位素餐,手握大權的蛀蟲的國家早就麻木。

他總是看到,公主的素白的手擱在雕刻精致的欄桿上,一整個下午都會一動不動地駐在高塔的小臺上,眺望很遠很遠的地方,純凈的面容透出哀傷。

公主一定在等人呢。

他這么想著,可他管不了,他是這個國家明面上最強的守護者,只追求武之極,順帶收著可觀俸祿,保護身后的王室。

剛才那個少年讓他體內的血,哪怕片刻,又復燃起來了。他雖然已經老了,但他很想看看那把黑槍最終的歸宿,看看那個少年會在哪里止步。

熱血未涼,那可是把屠龍之槍啊。

冬雪紛紛揚揚地飄落,林中的杉樹和松柏都鍍上了一片晶瑩的白色,湖面結了薄薄的冰,好似把湖和世界隔為毫無關聯的兩邊。

雪落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肩頭上,已經積了一個厚厚的雪塊,他紋絲不動,以一個馬步姿態靜止在死去的老樹下,仿佛古老的雕塑。

黑槍杜拉賽德斯,是屠龍之槍。

父親說過,這支遠古的槍涂滿了黑龍的血,附著木家驕傲的先祖,那是無數逝去的英靈。

木家世世代代守護著大陸,每當惡龍降生的時候,那一代木家的孩子就要手執黑槍前去討伐,就這樣在數百年的歷史中,無數木家的先驅前赴后繼。

槍能覺察主人的心神,槍桿上的龍印由銅轉金時,槍便與主人化作一體,能斬巨龍。

此刻過往的經歷飛速在少年的腦海中流動著,一生無數次的出槍,衛兵長持劍跳躍的身軀,反復切換閃現。

少年的傷口早已痊愈,一道道矚目的疤痕,給少年打上了累累勛章。

數個小時前,他在練槍中突然感覺進入到一個恍惚的狀態,便任由這種狀態在大腦中奔騰馳騁,再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沉浸在這種體悟中。

手中槍桿上的龍印變成了淡淡的金色。

與此同時,成群結隊的飛鳥離開了枝頭,大地微微震顫起來。

遠方傳來一聲炸裂般的咆哮,震耳欲聾。

天空變成了火紅色,云被這種紅色侵染,也化作宛如實質的鮮火,仿佛一條燃燒的長線,眩目地排列在空中。

以一處為分界點,天空分為紅、藍分明的兩邊,明確無比地宣判著生的區域和死的區域。

少年渾然不知。

7.

少年回神過來的時候,雪已經融盡了,天空白茫茫的,內里泛著淡淡的灰黑色,風吹過樹林發出簌簌的回聲,空氣中有股隱隱的焦味。

到達王城的時候,四處都是翻落的石塊,高墻亂七八糟的歪倒在地上,金碧輝煌的城鎮如今是一片破財的景象,人們有些聚集在墻角竊竊私語,臉上臟兮兮的,有些臨時搭起了帳篷,應付日常的起居。

少年對反常視若不見,實際上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沒有絲毫擾亂到他的思緒。打敗將軍就可以見到公主,這是他此刻僅有的信念,他感覺自己的神智前所未有地集中著。

他走進宮殿,閑庭信步般打傷了所有的衛兵,卻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一如之前那般,最后一個衛兵倒下后,將軍擋在了他的身前,拔出了長劍。

只是這一次勝負頃刻間便分曉了,將軍的動作在他眼中好似被放慢一般,側身避過斜砍過來的一刀后,他的槍精準地懸停在將軍喉前。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不知不覺變得那么強了。

我想去見公主,謝謝你,請你讓路。少年平靜地說。

你來晚了。

神山的魔龍復蘇了,它噴吐著火焰燒毀了我們的城鎮,無意義地屠戮著我們的子民,天被灼燒飛濺的鮮火染紅,地被流淌著的無辜的鮮血染紅,我們什么都做不了。

國王和重臣們決議,要把公主進獻給巨龍,撫平它的憤怒和殺欲。肥碩的王子站在一邊,方才親眼目睹了龍怒恐怖的他,身軀只剩不住地戰栗,一個勁地點頭答應。對于王國來說,損失區區一個外嫁而來的公主,倘若就能夠平息巨龍的滔天怒火,實在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而公主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彎腰施禮表示樂于接受這樣的使命,第二天就被送到神山了。

我現在守護的,不過是這個國家的軀殼,我有和你戰斗的理由,可你已經沒有了。作為一個侍衛我守護不了公主,作為一個武者我輸掉了挑戰。

我活到現在只為了你的一戰,這一天來到地比我想象的快,你走吧。

將軍訴說完一切后,凄然一笑,長劍沒入胸口,鮮血涌出,染紅了他的披風和勛章。

你還有必須完成的使命,戰斗的理由,你快走吧。黑槍杜拉賽德斯,那是屠龍之槍。

將軍的生命如將要熄滅的燈芯。

少年把長槍放正,對將軍深深鞠下一躬,頭也不回地飛奔離開了。

“我為你們這些腐朽懦弱的蛀蟲賣命,最后卻能作為武者死去,這是何等痛快啊!”

遠遠地,他聽見將軍最后的怒吼。

8.

風化作了他的呼吸,他的軀干化作大地,景物在飛速后退,腳下的塵土翻卷而起,迅速在疾風中湮滅。

少年拼了命地奔跑著。

他跑過了晴晝湖邊埋葬著粗樸葉環的大樹。

他跑過了練槍的拿票樹蔭,跑過經年累月被他踩出的大坑。

他跑過了野兔的洞穴,跑過每每用來生出篝火的空地。

他飛奔著,用盡生命飛奔著,追逐那個漂移不定的身姿。

她有一頭瀑布垂下的長發,但他喜歡她年少時光短發的樣子,短發掩不住著她狡黠頑皮的笑。

她的裙邊在風中胡亂地飛舞,他喜歡蹲下身子,笨拙地親手給她打上一個裙挽,喜歡她只有那一刻會顯露的,微微發紅的臉頰。

她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卻從不許他直喚,唯一的例外是她在看晴晝湖的時候,不然就只能叫她小波。

他無時無刻不在奔跑啊,奔跑貫縱了他短短的一生。

跑過竭力逃避的覺悟,跑過自卑木訥的自己,跑過不安躁動,風急火燎的感情。

跑過了所有的弱小,他成長了,他感覺自己已經舉世無匹,沒有人類,沒有怪物,能撼動他手中流金的黑槍。

黑槍杜拉賽德斯,是屠龍之槍。

他來到神山之頂,巨龍棲息的地方。遠處的巨龍卷起碩大的身軀,正陷入沉睡中。

于是他看到了公主。

公主安安靜靜地躺在一顆楊桐樹的樹蔭下,她的長發就貼在一堆堆蔥郁的羊齒草、紫金牛中間,那是一叢圣潔的金色,與塵俗無關,卻充溢關懷、博愛和感激的,一種攝人心魄的金色。

她白皙的脖子上是一道黑紅色的傷口,這道傷口仿佛是游離在現實之外的,很突兀地出現在世間,讓人難以接受,但確確實實地存在著,并與她淡淡的笑顏構成鮮明驚艷的對比。

她的面容恬靜,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并沒有過多的痛苦。

少年已經淚流滿面,沒有去看蘇醒的巨龍和顫鳴不止的長槍,只是輕輕悄悄地,仿佛是怕驚醒一場美夢,以溫柔無比的低沉聲音喚了一聲公主的名字。

“凌波……”

9.

“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啦?”孩子沉浸在故事中,著急地向老人發問。

老人的眼中神光黯淡了下去。

“之后啊……少年斬殺了巨龍,在安靜的地方埋葬了她的尸體。”

“沒有人感謝少年,沒人知道他的存在,世間只有公主和將軍知曉他的戰斗,一生的戰斗。少年隱姓埋名,最后如常人般尋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女人,晚年陪伴著家人子女,公主只成為了青春時光雋永的記憶。”

“那他一定很孤單的。”小孩情緒被撥動,眼圈也紅了。

老人聲息漸弱,抵不住濃濃的倦意。

“是啊……很孤單的……”

閃爍的監控器發出刺耳的警報,小孩恐懼地大哭大喊。

沒過多久,老人的病床前圍滿了家人。

“爺爺要走了嗎?”小孩哭著拉扯起父親的衣角。

“嗯,爺爺要走了。”父親摸了摸孩子的頭,露出悲傷的表情。

“爺爺和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公主,將軍,拿著黑槍的少年……”

“那你聽爺爺說完了嗎?”

“嗯。”

“那太好了,爺爺一定很高興的。”

“爸爸,爺爺說的故事都是真的嗎?”

父親淚光閃爍,嘴角扯出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嗯啊,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心電圖失去了波動,發出了一串昭示結束的長音。

老人在朦朧恍惚中,又來到了神山的山頂,模糊的視野中,他好像看到公主的長裙在陣陣飄動,背手靜靜佇立在山風中。

仿佛覺察到了什么,公主回過頭來凝視著他,臉上浮泛著驚喜的光暈,笑容燦爛。少年看見他她周身被灼眼的日光圍繞,慢慢朝他伸出了手,白皙如昨。

還來得及的吧……還來得及的吧……少年喃喃自語。

遠方的巨龍傳出了震天的咆哮,它扇動起火紅色的翅膀,黑色的身軀帶動呼嘯的狂風,憤怒地掠向少年。

少年接過了公主的嫩白的雙手,蹲下身溫柔地給她系上一個裙挽,他又看到公主臉上的紅潮,感到被圍涌上來的幸福淹沒了。

“凌波……”

“嗯。”

他站在了公主的身前。

手中的長槍放出了尖銳的顫鳴,夾雜了絲絲古老的龍吟。空氣中無數的微粒先是被振動而起,然后開始劇烈地在半空如亂絮似地紛飛。

他一身纏繞著噴薄而出的黑氣,眼眸因憤怒變得赤紅,熾熱如鮮火般地灼燒著,映析出體內奔涌透明的狂血,像鋪展開的遠古河圖一樣包裹住身軀

少年的右腳向地面傾力一踏,整個人暴射而出,方才離開的地面赫然出現一個坑動,一瞬沙塵四起。

巨龍的咆哮聲越來越近了。

少年的身軀停頓在空中,黑金色的長槍光芒四射,照映得他如一具亙古的戰神。

他的身后是一片無邊的疆域,一整座世界。

黑槍杜拉賽德斯,是屠龍之槍。

完。

謹以此文,獻以我們孤獨生長的青春,獻以我們所有錯過的、來不及遇見的女孩。獻以卑微卻一步步變強的自己。

此句話的出處是知乎的大師兄朱炫,向他表示致敬和感謝。我聽聞過最美的故事,是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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