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這是個可憐的女子。
壹
林煬趴在書桌上,聽著秀才老爹講學,正昏昏欲睡。
“啪”,戒尺敲在桌上,余音震震,夢醒七分,抬頭就見父親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以及被氣得發(fā)抖的身子。林煬伸手想幫父親順順氣,卻被責罰去后院墻角面壁思過。
林煬看著眼前坑洼的土墻,蹲在泥地拔著雜草,卻聽見院墻外路人的談話:
“快走快走,這里可是會鬧鬼的!小心沾了邪氣。”
“這小院看起來挺別致的,怎么會鬧鬼?”
“具體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就是一女子因夫君變心背叛,因愛深恨,成了怨靈。久而久之,這宅子被傳的邪乎,少有人敢近,這一片也就漸而荒廢了?!?/p>
“難怪看著此地甚是荒涼,那咱們還是快些趕路吧?!?/p>
林煬聽著路人漸行漸遠的話語,抬頭看了看院墻上的青瓦,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便踩著一截樹樁,爬上了墻頭。
貳
大中午的,胭脂正躲在暗處,懶懶地半伏在妝臺上。
胭脂聽著院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卻也不動,只想著等人自行離去,卻不想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竟是徑直走向房內。胭脂這才直起身子,準備將來人嚇走。
陳舊大門,被人推開,熱辣日光張揚入室,胭脂習慣性的瑟縮,躲入更為陰暗的角落。
卻見那推門之人,穿著一身青衣,手里拿著花草,向她直直走來,在她面前止步,將花遞給她。
“你不怕我會害你嗎?”
胭脂接過花,撫著花瓣,巧笑倩兮。
林煬搖搖頭,看著胭脂,嘴角緊抿。
“你不會?!?/p>
“哦?我怎么不記得我心腸這么好了,你沒聽說過這棟宅子的傳聞嗎?”
胭脂飛身來到他身后,對著他耳畔,吹了口氣,溫言軟語。
“你想曬太陽嗎?”
林煬轉過身,看著她的眼睛,問了個古怪問題。卻未等到答復,只留下花,便離開了。
胭脂摸著那剛采下的嬌嫩花瓣,看著屋外熾烈日光,默而不語。
叁
還是一如既往的晴天,胭脂躲在暗處,一如既往地無聊。桌上的花早已枯萎。
有人來了。聽腳步聲,還是之前那個送花少年,胭脂看了看花,伸手把它隱去。
推開門,胭脂只是閉了閉眼,便看著那少年一步步走來。
還是一身青衣,還是同樣的花草,不過手上,還多了把油紙傘。
胭脂以眼神示意,看著他。林煬只是抿唇一笑,笑得青澀,嘴角梨渦深深。
修長手指緩緩撐開紙傘,走入暖陽,油紙傘下,他對她張開凈白手掌,笑得溫暖。
胭脂遲疑著,不敢邁步,他卻始終伸手,等著她走來。
她將手輕輕放入他掌心,指尖輕顫,手心微濕,他卻只是揚起嘴角,緊緊握住。
紙傘下,她終于感受到久違陽光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清香,一樣好聞。
在光影中,胭脂看清了他眼中的溫柔,璀璨如光,在紙傘下,林煬看清了她臉上的紅妝,美艷動人。
肆
“你來了?!?/p>
“走吧?!?/p>
雨在落下,屋檐上濺起水花,一身青衣,一襲紅裝,共撐一傘,同行小巷,十指相扣,相依相偎。
這一幕,卻恰被出門倒水的秀才看見了,初時只覺男子背影略熟,回家后越想越怪。回院子里看了看面壁的兒子,卻發(fā)現(xiàn)只有一小截掛在墻頭的青色布條,人卻不見蹤影。
秀才爹看著布條,想起隔壁宅子的傳聞,再回想兒子近日怪異舉止,拿著戒尺的手,微微顫抖著,卻還是佝僂著背,轉身回房了。
林煬陪著胭脂,逛了逛她曾經(jīng)熟悉而今陌生的儋城,他只是打著傘,將她牢牢護住,梨渦含笑,看著她一路新鮮又一路惆悵。
到了屋前,林煬收起傘放在門后,隨意擦了擦被雨水打濕的衣袖,沖她笑笑,“那我回去了。”
“嗯?!彪僦屗x去,自己卻站在窗前,直至他翻墻落地,才收回目光。
叁
還是同樣的雨天,胭脂撐著同一把傘,在街巷等她的,卻不再是他。
她看著前后來勢洶洶的人群,嫵媚一笑,今日是要大開殺戒么。
素手飛揚,兩個三個的人被無形力量打倒,眾人都慌了,不斷后退。唯有秀才爹,抖著雙腿,卻定住不動。
“妖孽,你要作妖作怪都隨你,只懇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兒吧。求求你了?!?/p>
“砰砰砰”三下實足響的磕頭聲,竟把胭脂逼退幾步,皺眉不語。
“胭脂胭脂,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林煬掙脫旁人的束縛,疾跑至胭脂身邊,將她緊緊抱住,不敢松手。
胭脂看著那染上恐慌的眼眸,看著失了以往笑容的林煬,一手打著傘,一手回抱他。
“林郎,我沒事,我很好?!?/p>
“如今的你,可還愿為我點妝?”一盒胭脂靜靜躺在掌心。
“有何不可?!闭慈疽荒僦?,再將它輕輕點在眉心,伴著她的笑,嫵媚妖嬈。
陸
懷中的她,漸漸化為虛無,只在耳畔留下一句,“林郎,我等著你。”
林煬守著父親,一直未娶,卻也功成名就,了卻父親夙愿。待其百年后,親手將父親安葬,便置一棺槨,服藥自盡。
跟著黑白鬼差,排著長長的隊,行在忘川河邊,往那奈何橋走去。
長長的隊伍,麻木的鬼魂,在霧蒙蒙中,看不到盡頭。
卻有一魂,穿著紅衣,撐著把傘,在忘川河邊,朝著與眾人相悖的方向,緩緩走來。
“林郎,你來了?!?/p>
“嗯,我來了,我們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