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樓 頂

文:青河

雙龍街校區的勵志樓總共十一層，大一大二在那里上課，樓頂陽臺上有個三層樓高的小閣樓，那是青河和幾個小伙伴的世外桃源。

樓頂和小閣樓之間只有一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沒有梯子，必須翻上去。上面是小閣樓的第一層，里面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沿著墻壁摸索，摸到一個釘在墻上呈90度的梯子，順著梯子往上爬，一層與二層之間也是一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進入第二層，里面窗明幾凈，大的落地窗，甚至可以叫做門，門口就是“萬丈深淵”，站在那兒低頭可以看見樓底下身形瘦小的行人。再順著梯子往上爬，穿過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就到達了這個小閣樓的樓頂。頭頂藍天，腳踏四米見方的鋼筋水泥，感受著高空風的肆虐，俯視一切，好不快活。

這塊世外桃源是牛哥發現的。牛哥從大二開始思考人生，整晚整晚的不睡覺。他們宿舍樓二樓半有個小閣樓，平時堆放雜物，他每天晚上在那里看他的藏書，全是些哲學、倫理學、社會學和心理學的書，每本書看完還會做筆記寫感想。大二一年時間，光他的筆記本摞起來就有一米多高，看著他如此的持之以恒，感覺他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偉大的思想家，于是青河開始收集他的很多東西，用過的牙刷，扔掉的襪子，寫完的作業本等，這些東西說不定在他將來出名后就能賣個天價。從那時候開始青河就已經學會長遠投資了，要是沒上軍校說不定這世上會多一個成功的商人，這是后話。一次青河懷著膜拜的心情，想一睹牛哥那一本本筆記的風采，想象著這些筆記里面可能蘊含的深刻的人生哲理，肯定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功效。但是牛哥拒絕了他，牛哥說里面全是他的日記和隱私，沒有什么“武林秘籍”。失望之余，青河將他的破鞋爛襪子全扔了。第一次投資夭折。

大三暑假給地方大學帶訓，青河帶的男生排，牛哥帶的女生排，牛哥在青河面前嘚瑟，故作謙虛的問他，怎樣才能讓他們排的女生喜歡他崇拜他呢，青河腦子里突然想起了牛哥大二熬夜看書記筆記這事。訓練休息的時候，就在牛哥排女生面前把他大大的夸獎了一番，說他熬夜看了一火車的書，讀書筆記摞起來有兩米高，里面全是精彩的人生感悟。青河夸牛哥的時候，牛哥就在他旁邊傻傻的笑，一點也臉不紅心不跳。從此以后小姑娘們對牛哥崇拜之極，訓練的時候言聽計從，每天都給牛哥帶好吃好喝的。由此可以看出，男人有文化有思想才有好的銷路。牛哥對青河感激涕零，沒經過青河的同意就用同樣的方法報答了他。回到宿舍被青河胖揍了一頓，青河邊揍邊罵：“你他媽在一群男生面前夸我有個卵用”！

扯遠了，回到牛哥大二熬夜看書不睡覺這件事情。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牛哥晚上熬夜，只能白天睡覺，教室顯然不是一個理想的睡覺場所。牛哥經過苦苦搜尋最終找到了樓頂上的那個世外桃源。于是牛哥把所有他能曠的課都曠了，呆在樓頂，曬著太陽，睡著懶覺，好不快活。

軍校還有晚自習，七點半集體從宿舍帶隊去教室，九點半再統一帶隊回來，想想初高中那會的晚自習都比軍校舒服。一次晚自習閑來無事，牛哥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就帶青河去了那個世外桃源，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著遠方的燈火輝煌，再對比腳下的安靜肅寂，真的有種城里城外別樣天的感覺。看著南京南站的高鐵使向遠方，那分明就是家的方向，一種相思兩處離愁就上心頭。不遠處陸航團時起時落的直升機，飛機上閃光燈的忽明忽暗，讓他在黑夜里更加耀眼。軍校是個圍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可如今城里的人目之所及全是城外人的生活，那種感覺仿佛已經呼吸到了城外自由的空氣。從此青河變的一發不可收拾，晚自習一有時間就會爬上來呼吸這里自由的空氣。

那時候晚自習只要沒事，青河就會叫上牛哥，隆兄，老孫，拿個書包去商業街買東西，兩個人放哨，兩個人買東西，因為晚自習糾察會在校園里轉悠，商業街是重點關照地域，所以要特別小心。

爬上小閣樓，吹著和風，看著夜景，吃著買來的涼皮、西瓜和烤肉，喝著啤酒，偶爾還抽兩根牛哥的紅塔山或者隆兄的蘭州亦或者老孫的云煙。隆兄甘肅人所以抽蘭州，老孫云南人所以抽云煙，而牛哥抽紅塔山則純粹是為了省錢（他煙癮大，太燒錢）。青河不吸煙，只是偶爾裝逼，但也從不過喉，所以別人的煙青河也嘗不出什么差別。

坐在閣樓頂，此情此景此等境界，讓人忍不住就會掏出手機給女朋友打電話，而牛哥每次上去就是這種喪盡天良的虐狗舉動。他和女朋友在電話里卿卿我我，其他三個單身狗在一旁干瞪眼，不一會隆兄就拿起電話打給了高中女同學，老孫也默默的打給了他姐姐，青河無可奈何，拿起手機翻看著自己的通訊錄，翻一大段也找不到個女的。想起有次和戰友玩游戲，輪流拿起對方的手機，迅速的劃一下對方的通訊錄，劃到女的就向她發短信表白。到青河時，戰友們把他的通訊錄劃了不下十次，每次都是男的，最后這事變成了一個段子在隊里廣為流傳。

樓頂的小閣樓是這個戰爭機器里唯一擁有自由氣息的地方，這里是他們閑暇之時的休憩之地，這里沒有內務，沒有隊列，沒有體能，更沒有出不完的公差。不論你的外部環境多么紛紛擾擾，給自己的心靈留一處僻靜的港灣，就如同這小小的閣樓一樣，閑暇之時過來呼吸新鮮空氣，如此，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你都還是原來的那個你。

站在樓頂上看地面，和站在地面上看樓頂，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一種感覺在籠子里，一種感覺在籠子外。忘記在哪里看到的，說人一旦有壓力，當他登高俯視時，腦海里都會閃現一個念想---要是從這里跳下去一切都會煙消云散。一次他們向下俯視的時候牛哥也說了類似的話，青河沒有說話只是向下吐了一口唾沫，一大口唾沫，唾沫落地清脆有聲。他對牛哥說，看到了吧，一口唾沫落下去都星光四濺，你要是落下去那肯定是腦花四濺，這大夏天的，地表溫度如此之高，不一會兒爆炒腦花白就熟了。

整個學院沒有人從這里跳下去過。要真做了那就是一種逃避，這種人是沒法上戰場的，他也就不配當兵。有時在網上會看到地方大學學生跳樓自殺的新聞，我常常想就軍校生的壓力來說，他們才是最該出現跳樓自殺現象的，可我只聽說過有訓練累死的，卻從沒聽說過有自殺的，也許是那些想自殺的已經忙到沒時間自殺了吧！要成長就得經受痛苦，當我們總是艷羨別人光彩的一面時，試問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別人暗地里承受過的痛苦。我一直很鄙視那些輕視生命動不動就自殺的人。勇敢的人任何情況下都會選擇活著。

軍校四年就是一個破蛹成蝶的過程，這期間他們擁有共同的鍛造經歷，但每個人的心路歷程卻是不同的。青河大一痛苦，大二迷茫，大三拼命，大四淡定。他見過身邊有人大一痛苦，大二痛苦，大三痛苦，大四痛苦，他也見過身邊有人大一拼命，大二拼命，大三拼命，大四拼命的。心路是別人無法左右的，在任何環境中都是這個道理，我們要做的就是成為自己心路的主人，讓自己的人生更加厚實。

未完待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