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總會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物在記憶中留下些許印痕,給人啟示,催人奮進,使人成長。
又是一年植樹的季節,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幾棵樹,這幾棵樹屹立在我的人生路旁,讓我永難遺忘。
柳樹
記得小學一年級時的那個植樹節,老師要求每個學生帶一棵樹苗到學校統一參加植樹活動。回到家里我向二伯父求助,二伯父不多久就給我扛過來一根約3米長的光禿禿的木棍兒,下半部分還橫著綁了一根約30厘米長的小木條。這么丑的一根木棍就是樹苗?我自然不肯相信,二伯父卻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絕對可以栽活。當我把這根“樹苗”扛到學校的時候,引起了全班的哄堂大笑,大家嬉笑著把它埋到了樹坑里。不料,這根“木棍”卻第一個發芽,也成了那一年的樹苗中生長得最旺盛的一棵樹!多年以后,我還特意回到母校去看了一眼那棵樹——它生長得根深葉茂,枝葉在晨光中搖曳成一道風景。
那是一棵柳樹,有一種栽培技術叫扦插,柳樹正是容易扦插成活的樹種。后來我還問過二伯父,為什么下邊要綁一根木條,他告訴我,柳樹剛生根的時候最怕被搖晃轉動,在埋進土里的位置綁一根木條可以防止因頑童轉動而破壞它剛剛長出的根系——民間從來不缺乏智慧!
長大后我遇到過很多像這棵柳樹的人,樸實卻有著強大的適應能力,一旦有了生存的土壤就會默默地扎根生長,成為參天大樹——這是我敬佩的人。
棗樹
魯迅的《秋夜》:“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讀到這一句時,我腦海中也會浮現出一棵棗樹,老家院子里的棗樹,那是我童年時的親手栽植。
小學五年級的初春,從村里的一棵大棗樹邊路過,發現大樹周圍長了很多小棗樹苗。出于兒童的好動天性,調皮的拔了一棵瘦瘦小小的小苗兒帶回家,在墻角歪歪斜斜地挖了個淺淺的坑兒,隨便地埋了進去,又澆上半盆水,就把它忘到了腦后。
小樹居然就發了芽長了葉抽了枝,當年居然還開出了兩三朵淺黃的小花。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小棗樹開了十幾朵花兒,然后居然就掛了果,到了秋天就有了幾個小小的紅燈籠晃蕩在拇指粗細的樹干上,抬腳就能夠摘到。“七月小棗八月梨,九月柿子壓滿集”,農歷七月棗兒就可以吃了,小心地摘一顆下來,擦一擦,放在嘴里,“嘎嘣”一下——脆!甜!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勞動收獲。
從此,它每一年都會給我、我家、乃至左鄰右舍的孩子帶來一個念想,一些快樂,一份每到秋天就會準時到來的禮物。
徐州有句老話“桃三年,李四年,小棗當年就還錢”,說的就是棗樹知恩必報的品質吧。這個世上有一種人就像棗樹,受了你一份小小的恩就念念不忘,早早地結出香甜的果兒來回饋你。——我希望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榆樹
還有一棵樹,生長在我的整個童年里,枝繁葉茂里藏著我無數的快樂。那是外婆家后面池塘邊的一棵大榆樹,這棵榆樹的樹皮不像普通榆樹皮那樣粗糙,它比較光滑,不規則的長著一些指甲蓋大小的可以剝落的鱗片狀老皮,樹葉遠比普通榆樹小,結出的榆錢是和樹葉同時生長的,并且間隔著樹葉分散分布,和普通榆樹的一嘟嚕一嘟嚕的粉嫩榆錢完全不同——后來我專門查了資料,它的學名叫榔榆,又名小葉榆。
沒有人知道這棵小葉榆是從什么時候就站在那兒的,我童年的時候就有一人合抱那么粗,我長大了以后它還是那么粗,好像歲月就在它的身上靜止了。它粗壯卻不高,小孩子就可以輕松的爬上枝干;有一根特別粗壯的枝干斜著伸向河中心,從上面可以直接跳到河里游泳;橫向枝干的側枝非常均勻的排在兩邊,上部形成一張天然的床,正好適合小孩子在上面躺著避暑;樹下河邊是洗衣臺,婦女們在炎炎夏日坐在樹蔭里洗衣,可以輕松躲過毒辣辣的日頭。和我年齡相仿的小舅帶著我和小伙伴們在樹上捉過知了躲過迷藏,在樹下避過暑納過涼,在樹邊河里洗過澡摸過魚,那些外婆家的童年回憶里,所有的歡樂都有這棵大榆樹在笑聲中婆娑。
多年后,小池塘被填平建了房子。小舅把這棵樹小心地移植到自家的院門前,他告訴我,畢竟這棵樹給了太多人快樂和回憶,他舍不得讓它就此消逝成木料或者木柴。可惜換了生長的環境,榆樹總是懨懨的,如一位垂垂暮年的老人移居他鄉后失了活力。
我感嘆于老樹不言下自成蹊,也感嘆于“樹挪死人挪活”的諺語,更感嘆于小舅不忍砍伐,而是寧可費力也要移栽老樹的報答之情。
后來的人生中,我遇到過很多如這幾棵樹一樣的人,給我以幫助,給我以啟迪,給我以歡樂,我感謝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