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經歷過昨晚的喧囂,今晚的夜顯得異常寧靜。風紋絲不動地膩在空氣里。慢慢地走著,看著逐漸變近、放大自身影子的燈火時,有那么幾秒的恍惚, 以為是初中晚自習放學后和同學朋友走在夏色澄清的小道上的那段舊時光。只是錯影朦朧,回不去了。
以前爸爸要去海口捕魚苗,都沒跟他一起去過。從來只知道爸爸要帶裝味道很厚重的煤油燈和捕魚網出門,還要穿得穿得很厚實防寒,因為冬天里的夜露凝重而冷。
那時候我和妹妹還小,總是七八點就上床睡覺。睡覺前總會看見爸爸提著裝著不多的煤油罐子,慢慢地往煤油燈里灌煤油。有時還得給煤油燈換燈罩:白色,網狀鏤空的燈罩。放在手心里,覺得柔軟而粗糙。然后,一屋子開始彌漫著煤油的味道。厚重而略顯刺鼻。只是似乎慢慢地聞得習慣了。只見爸爸不停地往煤油燈里打空氣,打得越快越多,燈便越亮。
后來,煤油燈生銹了,堆在墻角里。銹跡斑斑,破洞,總感覺一碰就會掉落。然而,只要爸爸再加進去煤油,換上燈罩,便能再似金梅般桀驁不馴地挺著傲骨,為寒夜里的父親照明。只是在下一次照明生息前,塵埃悄悄落滿煤油燈,日子不語。
記憶里對于第一次見到爸爸抓回來的魚苗的情景是爸爸小心翼翼地把魚苗換放到家里的塑料棗紅色的盆子里。那魚近似透明,細長的身板在水里不安地躲閃。一旁的爸爸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他守魚苗時的經歷趣聞。我和妹妹、媽媽不停地笑。
它們一定是在害怕,因為人類奇異的眼。如果魚眼世界里的成像真如相機里所展示的那樣,那么魚兒們也許會想,人類是多么怪異的存在。
這次,爸爸突然叫住我,叫我跟他去海口守魚苗。第一感覺是,新奇,然后就脫口而出地說“好”。夜色凝重前,爸爸先去海口,叫我晚點去。我在家磨蹭磨蹭了許久,才去找爸爸。
沿路,咸濕而厚膩的空氣在我的周圍里散開。乖乖的,像個靜坐的淑女。誰能辨認得出她撒野時的調皮。看到明亮的保安室里胖胖的保安在守夜。遠處有星星漁火。我稍加步伐。于是鄰居家的狗狗就狂吠。我怕惡狗。撿了塊石子,防止狗狗真的追過來咬我。快走到民兵閘時,用力地將手中石子扔了出去。石子撞擊水面,撲通,然后又回歸平靜。
一到民兵閘便看到爸爸的身影了。因為怕把魚兒都嚇跑了,所以我把腳步和聲音都放得很低。小聲地叫著爸爸。發現爸爸都沒有發現我。
爸爸在靠近水面的石階上蹲坐,專注于青色的海面。等到我靠近他,用手里的手電筒照他時,他才發現了我。我挑了塊沒有鹽晶的石階坐了下來,和爸爸聊天。
聽著爸爸給我描述鰻魚苗的游姿和特點,邊聽著民兵閘里的潺潺流水聲。細細地,輕柔地,像是個垂年老人,低聲地自言自語,訴說自己的故事。爸爸幾十年的時光啊,就在這大海前流淌,只是爸爸都很少講述自己的故事。嘰嘰喳喳地,我跟妹妹總是夸張地說著自己淺薄無知的年少趣事。
聽爸爸說,已經有兩個人忍不住無聊的等待而回家了。只有爸爸還自己一個人傻傻守著。只聽見爸爸輕聲說道,魚兒魚兒快來吧,好讓蓉兒看看。年近半百的老父親,此時不失天真。
后來,在爸爸的燈光照射下,有好多小蝦和小魚成群地聚集起來,輕盈地游動在周圍,借著夜色溫柔。只是那些小魚小蝦都不是爸爸要的。于是不一會兒,爸爸就和我回家了。
回家路上,爸爸頭上戴著的燈投射到很遠的人家。我試著用右手去遮擋,可都遮掩不住,總有亮亮的燈心從指縫間逃逸開。后來,借著燈光,我用手比劃,玩影子,不斷地笑著,笑著。
那盞曾經伴隨著爸爸出海捕魚維持家計的煤油燈最終還是在搬家的來來回回中遺落了。不過就算還在的話,只怕是一碰就會化在空氣里,成為塵埃。兒時的記憶也慢慢隨著歲月的增長而悄悄隱匿。父親母親老了,自己和妹妹也長大了。回不去的時光變得美好,大概是因為回不去才可以慢慢變得溫柔靜美吧。
我想。我們都是慢慢對舊時光里的對方或是自己寬容美化。假若真的有機器貓,時光可以穿梭,可能我還是不會愿意再體驗一次那些不堪的日子的,但是我又會過分糾結那里邊的美好。可能,時光還是不可以穿梭的好吧。這樣我就可以說,當下做好決定就去做,做了就不要后悔。
我是十一安,一個行走在自己平凡世界里,感知生活的高個少女。希望你會喜歡我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