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 南屏山筑壇祭風
前? ? 情
連環計固鎖北船
? ? ? 曹操久聞龐統大名，見其來投，出帳喜迎。龐統與曹操并馬觀水旱軍寨，盛贊曹操用兵，而指周瑜必亡。曹操大喜。回寨置酒共飲，同說兵機。龐統高談雄辯，應答如流。曹操深敬服，殷勤相待。時曹軍不堪風浪，俱生嘔吐之疾，多有死者。曹操再三求無疾安穩之妙策。龐統佯醉，建言不如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或三十為一排，或五十為一排，首尾用鐵環連鎖，上鋪闊板，休言渡人，馬亦可走。曹操得此良謀，下席喜謝。即令軍中鐵匠連夜打造連環大釘，鎖住船只。諸軍聞之，俱各喜悅。龐統又請往勸降江左英豪，行前再囑曹操從速進兵，休待周瑜知覺。曹操然之。龐統拜別。至江邊，正欲下船，忽被岸上一人一把扯住，直罵龐統大膽，把出這等火攻、連環毒計，只恐燒不盡絕。龐統驚得魂飛魄散，急回視其人，見是故人徐庶，心下方定。徐庶向龐統求脫身之術。龐統知曹操心中所憂者，西涼韓遂、馬騰也。于是教徐庶暗布謠言，傳韓遂、馬騰謀反，正殺奔許都。徐庶大喜，拜謝。龐統下船，自回江東。次日，軍中謠言四起。曹操大驚。徐庶急請三千人馬，星夜往把關隘以報恩。曹操大喜，急撥三千步軍，命臧霸為先鋒，與徐庶星夜便行。徐庶似游魚脫釣而去。
曹孟德橫槊賦詩?
? ? ? 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天色向晚，東山月上，皎皎如同白日。長江一帶，如橫素練。曹操于中央大船之上置酒設樂，大會諸將。左右侍御者數百，皆錦衣繡襖，荷（hè，扛）戈執戟。文武眾官，依次而坐。曹操四顧空闊，心中歡喜，自謂今擁百萬雄師，不患不得江南，掃平天下。行酒至半夜，酒酣。曹操遙指南岸，笑周瑜、魯肅不識天時。又指夏口，笑劉備螻蟻之力，欲撼泰山。曹操時年五十四歲，顧謂諸將曰，如得江南，當娶大喬小喬，置之銅雀臺上，以娛暮年，則此生愿足。言罷大笑。忽聞鴉聲望南夜鳴而去。曹操已醉，取槊立于船頭，以酒奠江，滿飲三爵，橫槊遙想此生破黃巾、擒呂布、滅袁術、收袁紹，入塞北，抵遼東，縱橫天下，頗不負大丈夫之志，于是慷慨作歌。歌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一種名酒）……”歌罷，座間眾皆歡笑和（hè，附和）之，唯揚州刺史劉馥稱曹詩不吉。曹操大怒，一槊刺死劉馥。眾皆驚駭，遂罷宴。可憐劉馥創州治，聚逃民，立學校，廣屯田，久事曹操，多立功績，竟因一言敗興而死。次日，曹操酒醒，泣悔無及，令撥軍士護送靈柩，以三公厚禮葬之。
名段品讀
南屏山筑壇祭風
? ? ? [次日，曹軍將大小戰船俱配搭連，鎖定停當。曹操至中央帥船上坐定，調練水軍。是日西北風驟起，各船順風激浪，鐵索連舟，如履平地。曹操大喜。程昱提醒須防火攻。曹操以為方今隆冬之際，但有西風北風，不以為懼。次日五更，曹軍二將率哨船二十、精銳軍士五百穿寨沖波而出，飛棹直至南岸江口，欲奪旗鼓而還，以顯北軍亦能乘舟。南軍輕松殺敗江北曹軍。周瑜立于山頂觀戰，遙看江北戰船如蘆葦之密，正憂曹操多謀。忽見曹寨中央黃旗被風吹折，飄入江中。周瑜大笑曰：“此不祥之兆也！”忽西北風狂起，江中波濤拍岸。風刮起旗角于周瑜臉上拂過。周瑜猛悟火攻風向不對，心中一痛，大叫一聲，往后便倒，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 ? ? 左右救回帳中。諸將皆來動問，盡皆愕然相顧曰：“江北百萬之眾，虎踞鯨吞。不爭（不料）都督如此，倘曹兵一至，如之奈何？”慌忙差人申報吳侯，一面求醫調治。
卻說魯肅見周瑜臥病，心中憂悶，來見孔明，言周瑜卒病（卒病，突生重病）之事。孔明曰：“公以為何如？”肅曰：“此乃曹操之福，江東之禍也。”孔明笑曰：“公瑾之病，亮亦能醫。”肅曰：“誠如此，則國家萬幸！”即請孔明同去看病。肅先入見周瑜。瑜以被蒙頭而臥。肅曰：“都督病勢若何？”周瑜曰：“心腹攪痛，時復昏迷。”肅曰：“曾服何藥餌？”瑜曰：“心中嘔逆，藥不能下。”肅曰：“適來去望孔明，言能醫都督之病。現在帳外，煩來醫治，何如？”瑜命請入，教左右扶起，坐于床上。孔明曰：“連日不晤君顏，何期（想不到）貴體不安！”瑜曰：“人有旦夕禍福，豈能自保？”孔明笑曰：“天有不測風云，人又豈能料乎？”瑜聞失色，乃作呻吟之聲。孔明曰：“都督心中似覺煩積否？”瑜曰：“然，”孔明曰：“必須用涼藥以解之。”瑜曰：“已服涼藥，全然無效。”孔明曰：“須先理其氣；氣若順，則呼吸之間，自然痊可。”瑜料孔明必知其意，乃以言挑之曰：“欲得順氣，當服何藥？”孔明笑曰：“亮有一方，便教都督氣順。”瑜曰：“愿先生賜教。”孔明索紙筆，屏退左右，密書十六字曰：“欲破曹公，宜用火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寫畢，遞與周瑜曰：“此都督病源也。”瑜見了大驚，暗思：“孔明真神人也！早已知我心事！只索以實情告之。”乃笑曰：“先生已知我病源，將用何藥治之？事在危急，望即賜教。”孔明曰：“亮雖不才，曾遇異人，傳授奇門遁甲天書，可以呼風喚雨。都督若要東南風時，可于南屏山建一臺，名曰七星壇：高九尺，作三層，用一百二十人，手執旗幡（fān，一種豎直懸掛的長幅旗幟）圍繞。亮于臺上作法，借三日三夜東南大風，助都督用兵，何如？”瑜曰：“休道三日三夜，只一夜大風，大事可成矣。只是事在目前，不可遲緩。”孔明曰：“十一月二十日甲子祭風，至二十二日丙寅風息，如何？”瑜聞言大喜，矍然而起。便傳令差五百精壯軍士，往南屏山筑壇；撥一百二十人，執旗守壇，聽候使令。
孔明辭別出帳，與魯肅上馬，來南屏山相度地勢，令軍士取東南方赤土筑壇。方圓二十四丈，每一層高三尺，共是九尺。下一層插二十八宿旗：東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氏、房、心、尾、箕，布蒼龍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虛、危、室、壁，作玄武之勢；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婁、胃、昴、畢、觜、參，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紅旗，按井、鬼、柳、星、張、翼、軫，成朱雀之狀。第二層周圍黃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上一層用四人，各人戴束發冠，穿皂羅袍，鳳衣博帶，朱履方裾。前左立一人，手執長竿，竿尖上用雞羽為葆。以招風信；前右立一人，手執長竿，竿上系七星號帶，以表風色；后左立一人，捧寶劍；后右立一人，捧香爐。壇下二十四人，各持旌旗、寶蓋、大戟、長戈、黃鉞、白旄、朱幡、皂纛，環繞四面。
孔明于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發，來到壇前。分付魯肅曰：“子敬自往軍中相助公瑾調兵。倘亮所祈無應，不可有怪。”魯肅別去。孔明囑付守壇將士：“不許擅離方位。不許交頭接耳。不許失口亂言。不許失驚打怪。如違令者斬！”眾皆領命。孔明緩步登壇，觀瞻方位已定，焚香于爐，注水于盂，仰天暗祝（祈求）。下壇入帳中少歇，令軍士更替吃飯。孔明一日上壇三次，下壇三次。卻并不見有東南風。且說周瑜請程普、魯肅一班軍官，在帳中伺候，只等東南風起，便調兵出；一面關報孫權接應。黃蓋已自準備火船二十只，船頭密布大釘；船內裝載蘆葦干柴，灌以魚油，上鋪硫黃、焰硝引火之物，各用青布油單遮蓋；船頭上插青龍牙旗，船尾各系走舸：在帳下聽候，只等周瑜號令。甘寧、闞澤窩盤蔡和、蔡中在水寨中，每日飲酒，不放一卒登岸；周圍盡是東吳軍馬，把得水泄不通：只等帳上號令下來。周瑜正在帳中坐議，探子來報：“吳侯船只離寨八十五里停泊，只等都督好音。”瑜即差魯肅遍告各部下官兵將士：“俱各收拾船只、軍器、帆櫓等物。號令一出，時刻休違。倘有違誤，即按軍法。”眾兵將得令，一個個磨拳擦掌，準備廝殺。
是日，看看近夜，天色清明，微風不動。瑜謂魯肅曰：“孔明之言謬矣。隆冬之時，怎得東南風乎？”肅曰：“吾料孔明必不謬談。”將近三更時分，忽聽風聲響，旗幡轉動。瑜出帳看時，旗腳竟飄西北。霎時間東南風大起，瑜駭然曰：“此人有奪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測之術！若留此人，乃東吳禍根也。及早殺卻，免生他日之憂。”急喚帳前護軍校尉丁奉、徐盛二將：“各帶一百人。徐盛從江內去，丁奉從旱路去，都到南屏山七星壇前，休問長短，拿住諸葛亮便行斬首，將首級來請功。”二將領命。徐盛下船，一百刀斧手蕩開棹槳；丁奉上馬，一百弓弩手各跨征駒：往南屏山來。于路正迎著東南風起。后人有詩曰：“七星壇上臥龍登，一夜東風江水騰。不是孔明施妙計，周郎安得逞才能？”
后? ? 續
諸葛亮神算脫身
? ? ? 孔明祭得東南風，披發下壇，快步下到前面灘口，登上趙云接應快船，望上水而去。徐盛急教滿帆搶風而使，遙望前船不遠，高聲大叫挽留。孔明立于船尾大笑，言周瑜不容，必來加害，早教趙云先來接應。徐盛見前船無篷，只顧趕近。趙云立于船尾，拈弓搭箭，大叫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奉令特來接軍師。你如何來追趕？本待一箭射死你來，顯得兩家失了和氣。——教你知我手段！”言訖箭到，射斷徐盛船篷索。那篷墮落下水，其船便橫。趙云卻教拽起船帆，滿帆順風而去。其船如飛，追之不及。丁奉、徐盛回稟周瑜。周瑜大驚曰：“此人如此多謀，使我曉夜不安矣！”魯肅勸周瑜且待破曹之后，卻再圖之。劉備在夏口敵樓（城墻上御敵的城樓，也叫譙樓），專候孔明不得，心下甚憂。須臾船到。劉備大喜。問候畢，便與孔明升帳坐定，排兵布陣停當。孔明請劉備但憑高而望，坐看今夜周瑜用兵成大功。
周公瑾火燒赤壁
? ? ? 周瑜喜見東南風起，加緊布置。六只船隊各自領命，分路先去趕路。卻令黃蓋安排火船裝滿澆油干柴，一面使小卒馳書約曹操，今夜來降。一面撥戰船四隊，隨于黃蓋船后接應，四隊各引戰船三百只，前面各擺列火船二十只。各各準備停當，只等黃昏舉動。卻說曹操在大寨中，與眾將商議，只等黃蓋消息。當日東南風起甚緊。程昱入告曹操預先提防，曹操不以為意。忽得黃蓋密書，約定今晚二更，攜糧船歸降。曹操大喜，遂與眾將來水寨大船上，觀望黃蓋船到。天色向晚，黃蓋乘一天順風，自江東望赤壁進發。是時東風大作，波浪洶涌。曹操在中軍遙望隔江，看月照江水，如萬道金蛇，翻波戲浪。忽見江南隱隱一簇帆幔使風而來，不禁迎風得志大笑，以為天助。程昱觀來船輕浮，提醒曹操來船必詐，休教近寨。曹操省悟（xǐng wù，同醒悟，覺醒明白之意），遣船欲阻南船近寨。哪里還來得及？黃蓋用刀一招，前船一齊發火。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船如箭發，煙焰漲天。二十只火船，撞入水寨，曹寨船只一時盡著；又被鐵環鎖住，無處逃避。隔江炮響，四下火船齊到，但見三江面上，火逐風飛，一派通紅，漫天徹地。岸上曹寨也被分頭放火，四下吶喊，鼓聲大震。黃蓋催小船速進，手提利刃，高聲大叫，來擒曹操。曹操叫苦連聲。張遼一箭射黃蓋下水，救了曹操登岸，尋著馬匹走時，軍已大亂。但見滿江火滾，喊聲震地。東吳兵馬三面殺至。火須兵應，兵仗火威。曹軍著槍中箭、火焚水溺者，不計其數。可憐曹操水旱營寨一片火海，八十三萬大軍頓時灰飛煙滅。
一章一得：
妒才豈是英雄漢（周瑜圖謀孔明）；
曾國藩保密語（孔明密書周瑜）
志得意滿惹禍端（曹操赤壁慘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