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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生病了,你趕緊回來,他說他想見見你”。電話里傳來男人急促的聲音。
“對不起,親愛的,我回不來了,你知道的這次文學論壇對我很重要”。女人不緊不慢,帶著嬌嗔地語氣回答。
男人 “唉”嘆了一聲,直接把電話掐斷了,這已經第五次這樣催促她回來了。
男人癱坐在沙發上,倒抽了一口氣,燃起一支煙,嘴一張一閉地吸著,騰云吞霧起來。屋內除了彌漫著云霧似的煙氣以外,女人各式各樣的衣服凌亂地擺放與當初他們一起挑的古灰銀色且略帶些陳舊的沙發格格不入;沙發旁邊的茶幾,兩個水杯的杯口帶些黃褐色的痕跡;沿著茶幾的方向望去,窗簾半遮半掩地開著,幾許陽光灑落。
窗外的世界陽光明媚,窗內的世界陰郁昏沉。
男人抽完煙,隨手撿起一件大衣往醫院奔去。冬天的風吹得刺骨,只穿了一件秋衣和披件外套的男人聳了聳肩,雙手相互搓著,在瑟瑟寒風中等著的士。
要是前妻還在身邊,她早已準備好他出門要穿的衣服,并且會再三囑咐他圍巾和手套戴著。那時候,他嫌她煩,嫌她生活層次太低,只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
那時候,同樣的屋子。陽臺上擺放著幾株他心愛的吊蘭,長得郁郁蔥蔥,青春有力。屋內雖可見稀疏的陽光,但卻明媚暖和。抬眼看著四周,陳舊的沙發干凈整潔,幾個抱枕有序地靠著沙發上;茶幾上的茶葉盒、杯盤擺放錯落有致,屋內彌漫著他愛吃的豬蹄包飯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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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妻是半年前離的婚,是他自己斬釘截鐵地說著離婚。
說是再也不想過著這不咸不淡的日子了,一個大學本科畢業的男人和你這種初中畢業的女人已經沒有共同話語了,你太不了解我了。男人說這話時,帶著咆哮語氣。女人悶聲不吭地,徑直地往廚房走去。
起初,前妻每每聽到離婚二字都是悶聲不吭。直到男人抱著被子、枕頭往小書房睡了大半年,他與她也經過了大半年的冷戰。
那天,前妻趁男人不在把小書房東西翻了個凌亂,拿走了男人存著30萬元的銀行卡,把男人文學計劃一股腦兒撕掉,并且把他心愛的吊蘭也打翻了。終于,男人歇斯底里、咆哮著再次對妻子說了離婚的話。
那一刻,前妻邊哭著抽泣地說著:我做錯了什么,你要和我離婚,我照顧你爸媽,我們的女兒還有你十多年了,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對,我就是初中畢業生,我就要把你的花花草草,你所謂的文學給搞亂……我給你你想要的風花雪月?!?/p>
他們就這樣離婚了,孩子歸前妻,房子依舊歸他,但的房子補償費用和女兒的撫養費他是少不了的。再加上,現任妻子需要文藝小清新的日子,和他所謂文學上“風花雪月”的計劃,他的積蓄也慢慢減少。原本那30萬的存款是拿來用在自己的文學創作上的,現在正在被現實一一的縮減。
想到這,他不禁又聳了聳肩,鼻子倒吸了口氣,寒冷的酸澀,心中哀嘆了著。
終于,的士來了,他坐上車??粗巴獾能嚵鬈囃?,白雪滿地。他耷拉著大衣衣領,環在胸前的雙臂更加抽緊。對司機說:師傅,到XX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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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遠遠聽到父親歡聲笑語。心想這是誰回來探望父親呢,父親自住院后還是頭一回聽到他的笑聲。男人三步并作兩步地走著,拉開病房門。
”爸爸,你來了,爺爺正在和我說爺爺小時候的掏糞的事呢。“男人女兒小鳳歡喜地對他說著。
”是嗎?”男人露出原有的慈祥父親的臉色說著。接著扭過頭,對前妻娟子寒暄著:“你來啦”。
娟子禮貌而又含羞地似乎再解釋著什么“恩,你爸電話給我說是想孫女了,叫我帶孫女一起來醫院看看他,所以,我就來了”。很平淡地語氣,轉身對著老爺子說“爸,你怎么生病也不說聲,我只買了些水果。明天給你燉些雞湯過來。我住的地方離這近著呢。”
老爺子歡喜地笑著:娟子,你能來太謝謝你了。我現在對你是滿臉愧疚,你叫我聲爸,我已經很欣慰,怎么還敢叫你伺候我這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呢。“說著,帶著諷刺且責備臉色看著他的兒子。
男人就傻傻地杵在那,那一幕畫面,他不敢打破,他似乎覺得自己是多余的,他不敢靠近病床。站也不是,坐著也不是,男人發愣著。
一年前,也是和今天冷得瑟瑟發抖的那天。他和妻子娟子正鬧著離婚,他的母親卻病重如山倒。
那一連十幾日,都是娟子守候在母親病床旁邊。每天瞪著二輪單車,單車上放著一早煲好的雞湯,早上準時7點送到病房,接替著男人。
男人8點得上班,娟子每天都盡量早點做好早飯和雞湯。所以,一連那十幾日,娟子凌亂的頭發被風吹得更加不堪,眼睛充滿血絲紅腫著,嘴唇發紫,皮膚干澀地看起來滿是皺紋,粗狀且常年干著家務的手已經裂開了條縫。
那時的他,他絲毫沒覺察到。只覺得看到娟子凌亂的頭發一陣惡心,一到7點就恨不得離開母親病房,再也不想見到她。
娟子是初中畢業生,沒什么文化,男人也不懂當初怎么看上他就和他結婚了。婚后,和爸媽一起生活了十年。一起生活的日子,男人和娟子倒也過得順風順水,男人很滿意。娟子主內,照顧他爸媽和女兒,以及他的日常,家庭主婦當得是人人夸贊。
三年前,他們為了女兒能讀更好的初中學校,買下二手房。也就從那時候起,娟子家庭主婦的生活空閑下來。女兒是寄宿,父母老兩口自個住著。男人開始嫌棄娟子學歷太低,不懂他,不懂得生活,只懂得柴米油鹽醬醋茶。
“你是那落葉紛飛……”男人電話鈴聲響起,一看是現任妻子。”親愛的,我剛結束今天的論壇,我晚上回來……”,還沒等妻子說完,男人打斷地說:“不用了,你愛怎么樣怎么樣吧,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吧”。說完,把電話掐斷。
頭也沒回,跑出病房,去你的風花雪月。大聲咆哮著。
燃起一根煙,任憑寒冷的風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