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偵探》——消失在文學史中的文學者們

大概詩人看不起小說家,短篇小說家看不起長篇小說家,寫嚴肅文學的看不起寫通俗文學的,寫推理武俠言情的又看不起網絡文學……鄙視鏈就這么推演下去,字數越少,地位越高。這樣確實不太好,比如像大仲馬和狄更斯這樣從暢銷小說轉身一變成為了經典文學的例子,又該怎么算呢?

但是我們又不得不承認,從網絡文學一路上升到詩歌,每個體裁的門檻是越來越高的。拿我來說,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跟詩是扯不上什么關系了,畢竟沒有這方面的才能,欣賞欣賞還可以,真的要寫,肯定會把我憋死。

所以呢?就像大老粗無比佩服文化人一樣,我對詩人們抱有著某種神秘的敬意。

青年藝術家的苦惱在于,藝術追求總是要向現實生活妥協。

非青年藝術家大概已經習慣了這種境地,所以沒有什么苦惱。

有的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卡夫卡臨死前真的把所有的手稿付之一炬,或者梵高和高更永遠都沒有進入到大眾的視線,那我們是不是永遠也看不到這些作品了?更加可怕的是,在人類幾千年的歷史里,又有多少梵高、高更和卡夫卡被人們忽視了呢?

前幾天看阿爾·帕西諾自己導演的實驗電影《中國咖啡》,兩個窮得叮當響的中年藝術家在房間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個對另一個說道:“你知道文學家首先要學會什么嗎?推銷自己。”

可惜的是,真正的文學家對于推銷員的行徑,是絲毫不感興趣的。

《荒野偵探》就是在說這么一群真正的文學家的故事。


從前看拉美文學最喜歡略薩的《酒吧長談》,因為里面的主人公活脫脫是我中學時代的翻版。后來再看馬爾克斯,看聶魯達,博爾赫斯,《佩德羅·巴拉莫》,雖然五體投地高山仰止,卻也從來沒有什么再能代替我心中《酒吧長談》的位置。直到我在書店里抬起頭來,那是書架的邊緣處,波拉尼奧的《荒野偵探》以嶄新無比的姿態俯視著我。

第一次看波拉尼奧的書還是他的一本短篇集,名字起得非常好:《地球上最后的夜晚》,封面也不錯,藍色作為主色調,一個白色的“B”字印在中上部,點出了作者名字的首字母和小說里主人公的名字。

然而看完這本書,并沒有什么感覺。可能是讀的不細心,也可能是寫得本來就不是很好,更可能是有博爾赫斯和科塔薩爾珠玉在前,短篇小說能夠再次震撼人心,已經是難于登天。

但是沒有關系,波拉尼奧心中的溝壑,從來就不是短篇小說那一萬多字能夠概括的。我覺得,他所關注的是那一代拉美人關于文學的夢想和幻滅。

簡而言之,《荒野偵探》就是描述了一個文學運動的參與者們二十年間各自的人生遭遇,又穿插進了他們對某個幾十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的女詩人的追尋之旅。

書里的兩個主人公各自代表了文學青年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一個敗給了現實,回到家鄉,過著平庸的生活,就連從前年少時的鋒芒都完全消耗殆盡,退化成了某個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另一個則永遠在游蕩,見到各種各樣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愛情,卻總是無法擺脫落魄的命運,最后在非洲的叢林里,為了陪伴決定自殺的朋友,隨著一伙游擊隊尋找敵人,就此失蹤。

而剩下來的配角們有著各自的人生,但是不管怎么樣,只要是藝術家,就總是會經歷著這樣或者那樣的苦惱。雖然他們的經歷遠遠比不上上面的兩位主角,但是人們終將從中看出端倪:他們痛苦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對藝術的堅持。

就像書里那個喝著龍舌蘭酒的老作家所回憶的一樣:“我看見了我們的掙扎和夢想在同樣的失敗中糾纏在一起,那個失敗被稱為快樂。”

波拉尼奧骨子里是個悲觀主義者,他仿佛堅定的認為,文學就是飲鴆止渴,它先讓你陷入其中,然后痛苦紛至沓來。

更加凄涼的是什么?文中占據了百分之九十的篇幅的“本能現實主義者”們,在其他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文學事件而已。

說到底,一切事情都會走向他們的結局,人們叫它自然規律,作家死了,作品留了下來,作品在反復傳閱中又啟發了新的作家,如此循環往復,看上去文學不死,其實是在不斷重復著死亡和誕生的過程。

那么到底有什么東西是永生不滅的呢?

《荒野偵探》給了我們答案。

痛苦,以及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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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有的作者適合寫長篇,有的作者適合寫短篇,有的則是長篇短篇全都拿手。

對于讀者來說,最可怕的是在不了解底細的情況下讀了某個作者并不是特別好的作品,然后就產生了印象,覺得此人名不副實。

當時看《罪與罰》,覺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是有精神疾病,一篇小說從頭到尾全都緊緊地繃著,根本不留給人喘氣的空間;再加上主人公前半段內心強大無比,簡直就是尼采筆下的“超人”,結果后來卻被基督教輕輕松松地給感化了,流著眼淚請求饒恕,情節突兀,所以導致我在很長的時間內都沒有產生讀他的其他書的欲望。直到前段時間看了《卡拉馬佐夫兄弟》才知道,之前的那些印象全都是由于篇幅的限制,現在長度延伸到了《罪與罰》的兩三倍,這才顯出老爺子的厲害之處來,不僅觀察能力和心理分析達到了難以企及的程度,就連語言也在各種對話的緩沖之下也漸漸綿里藏針般露出了鋒芒;情節方面合理了許多,從開頭就引出了基督教寬恕的主題,與《罪與罰》以黑暗為底色不同,反而以人性中光明的那一面作為背景,不僅讓邪惡的那一方面顯得更加顯眼,也不致于招致讀者的反感,真是神來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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