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背景:嵇康因呂安事被系獄中所作。先是嵇康與鍾會有矛盾,后因嵇康之友人呂安為其兄弟呂巽枉訴系獄,供詞牽引及康,鍾會趁機譖之,嵇康便被收系,后竟被殺,詩中抒寫了被囚以后的憂郁與憤慨。
幽憤:郁結在心中的怨憤。
詩的題目揭示了全詩的感情基調,表明詩人內心充滿了怨憤,他所怨憤的不單是入獄一事,而是劍指整個司馬氏統治集團。
嵇康是一名士人,一心忠于曹魏集團,反對司馬氏集團的謀權篡位,并且拒絕與司馬氏集團合作,不愿為司馬氏集團效力。選擇隱入竹林與志同道合的友人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等七人吟詩喝酒,撫琴暢談,清談玄學,躲避政治的黑暗。
“竹林七賢”從政治回歸精神家園,思考人生,感悟生命并意識到生命的短暫和自然的永恒。嵇康是七賢中最堅守自我的人。在阮籍與山濤都出走竹林為司馬氏集團服務時,嵇康仍不為名利所動搖。這樣的與司馬氏集團做對的嵇康顯然是對司馬氏集團不利,如今呂安事件正是司馬氏鏟除心患的好機會。
嵇康在《幽憤詩》中貫穿了一個時間線索,回顧了幼年的不幸及母兄的寵溺,青年時的放蕩不羈,分析了自己被陷害的原因,以及對自己將來的規劃與展望。
全詩可分為五段。第一段從“嗟余薄祜”至“不訓不師”。講訴了自己幼年喪父,家道未成,由母兄撫養成人。但是因為自己依賴母兄慈愛而驕縱,況且母兄也不加訓教,所以致使自己養成了孤傲,不受約束的品性,為他后來的人生軌跡奠定了一個基礎。
自“爰及冠帶”至“政不由己”為第二段,講訴了自己成年時期身心放逸,崇尚老莊,視野和眼光由外物回歸到自己本身與本心,認識到固守本質與本心的重要性。“抗心希古,養素全真”激發意志,追蹤古人,從心所欲,好其所尚。“好善闇人”表明自己本心好善,而暗于知人。想到自己如今慘遭陷害,非常后悔與呂安交友。“子玉之敗,屢增惟塵”此句采取用典,表面上講訴的是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其實也是在暗喻自己。以子文薦舉子玉終造成楚國日后的失敗,比喻自己因為相信呂巽,反而受到陷害。所以呂氏兄弟之失敗,為自己的操守染上了污點,猶如子玉的失敗為子文染上污點一般。為此嵇康懊悔不已,因為呂氏兄弟之間的那點破事,導致自己落得這么個下場,真是悔青了腸子。可是政治是黑暗的,司馬氏集團統治者自然是容不下眼中的這顆沙子。
“大人含弘,藏垢懷恥”即大人物胸懷宏大,能夠藏納左右的小人。這兩句化用屈原《離騷》“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之意。“民之多僻,政不由己”表明百姓之所以多災多難,是因為執政者政不由己,被左右小人洗腦,操縱政令所為。可見朝廷上下烏煙瘴氣,小人得志而皇帝無能,導致政治一片黑暗,民不聊生。
第三段則從“惟此褊心”至“神氣晏如”此段詩人嵇康開始把視線投到自己的身上,從自身的品性分析及反省,表達自己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至嵇康所有的選擇與決定都與之品格息息相關,同時也表明了嵇康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頑強性格。
“惟此褊心,顯明臧否”這兩句話說嵇康由于自己心情狹隘,因此對事物善惡要加以議論,這樣的性格怎能不招來禍害呢。尤其是對政治的議論,但凡批判了政治者的不足,影響氣國家統治的穩定與動搖其民心都是必定被統治者想方設法鏟除。由此可知嵇康也是一個對自己誠實的人。直接明了地剖析自我。“昔下柳惠,今愧孫登”拿自己與柳惠比,自愧缺乏柳下惠那樣堅持直道的精神。裴注引《康集目錄》曰:“登公字和,不知何許人。無家屬,于汲縣北山土窟中得之。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自覆,好讀易古琴,見者皆親樂之。每所止,家輒給衣服食飲,得無辭讓。”由此可見孫登過著隱居生活,與世無爭。所以現在嵇康悔恨不聽取孫登之言及早隱世避禍。可見嵇康對自己被害下獄一事是無法接受的,想必他一定非常懷念那些游蕩竹林間,撫琴喝酒的灑脫日子,內心渴望無拘無束,如今卻淪為階下囚,失去了自由,那種苦悶可想而知啊。所以發出了“內負宿心,外恧良朋”的自責。“仰慕嚴鄭,樂道閑居”意為仰慕嚴君平,鄭子真安貧樂道,與世人毫無貪圖,營求,在精神上保持安靜舒適。
自“咨余不淑”至“亦又何求”控訴了司馬氏統治集團的黑暗,表達了詩人對入獄的氣憤及自己被害的不服,冤枉。同時也說明了自己對獄吏的鄙視與憤慨。
“對答鄙訊,縶此幽阻。實恥訟免,時不我與”講訴了獄吏們以粗鄙訊問并要求嵇康回答,而嵇康身被囹圄,深以這種辭訟為恥。嵇康出身士族,如今卻被獄吏這些低下又粗鄙的人所欺負,自然會感到恥辱。“雖曰義直,神辱志沮。澡身滄浪,豈云能補”嵇康對于自己的神志被玷污了,以至于洗身與滄浪之水也不能補救。被這些粗野的獄吏欺負,簡直是生中的一大污點。
自“古人有言”至“頤性養壽”為第五段。表達了嵇康對未來生活的規劃與期望,即使身處牢籠,也不失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表明他今后應修身養性,樂天安命之志向。
“萬石周慎,安親保榮”兩句用典,《漢書》卷四十六《石奮君傳》:“萬石君奮,長子建為郎中令……建安白首,萬石君尚無恙。每五日洗休,歸謁親。……建為郎中令,奏事下,建讀之,驚恐曰:“書馬者與尾而五,今乃四,不足一,獲譴死矣。’其為謹慎,雖他皆如是。”講訴萬石君周慎謹密,故能“安親保榮”。其實也是嵇康在暗暗地告訴自己早該學習萬石君這般周謹,興許就可以逃離陷害,不至于入牢了。“庶勗將來,無馨無臭”勉勵未來,不以美惡好惡示人。“采薇山阿,散發巖岫。勇嘯長吟,頤性養壽。”表達自己要像伯夷 叔齊之采薇山阿,許游之散發悠游,以養性益壽。在詩的最后,嵇康仍舊表現了自己對未來生活的規劃和向往。雖然我們都知道嵇康最后還是被送上了刑場,他最終沒能迎來他所期待的將來,想必嵇康也是個明白人,此次入獄極有可能一去不返。若要解釋,那就是他將希望寄托在下輩子吧。
《幽憤詩》,幽,囚也。嵇康被幽禁在獄中,發出了他生命最后時刻心理上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