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真的不是這樣的。
很小我就聽許多同學對我說:“你真堅強!”那個年代很少用堅強這個詞。因為父母離異這種少有的故事發生在我身上,因為我對這個秘密守口如瓶,因為我沒有在人前流淚,因為我的學習照樣好。于是,我欣然接受這個美稱,繼續努力我的“堅強”。妹妹年少不懂事,父親年老不管事,我是家中一老一少的依靠。誰欺負妹妹我就跑去打架;父親單位里人欺負他我就一封信向單位領導告狀;家貧境寒,我自作主張一張困難申請補助寄給父親單位,輕輕松松補貼的錢就批下來了。我總在無意間做了些常人不敢做的事。我曾夜半翻山越嶺徒步趕去我父親單位,成為天方夜譚瞬間在整個工地傳為奇事。我為家里做一切事,同時又是父親的出氣筒,他會爬上屋頂整整罵上我半天,為了什么事連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沉醉于自己的不幸和不滿,牢騷和怨言隨時向我發作,可我照樣成績優秀,所以,又有人說:“你真堅強!”他從不過問我的學習,僅拿我的學習作為他唯一可炫耀的資本。漫漫求學路,所有重大選擇我無人商量,獨自定奪,一人承擔。多年來,我不得已養成了遇事不慌張的習慣,獨自權衡利弊得失,卻被冠以果斷決絕,冷靜理智的評價。我比男人更勇敢無畏,更坦蕩磊落,同事們說我外柔內剛。
其實, 真的不是這樣的。
我內心脆弱,敏感易碎。表面冷漠無情,其實激情似火,多情惆悵。另一方面,我看似柔弱,實則狂野奔放。連唱歌也一樣,我不愛婉轉悠揚,更喜鏗鏘豪邁。我常用最堅硬的外殼包裹最柔弱的內心,可心的最深處我仍是孤獨寂寞。我不是外柔內剛,我是外剛內柔。父母離異,父親早逝,所以我比誰都渴求愛的撫慰。我不愿傾訴是沒有合適的傾訴對象,沒有合適的傾訴對象是因為我的標準太高。我常把失望和哀傷深埋心底,只為無人能懂。我懂人,但人不懂我。所以我更愿傾訴給無生命的物。我比誰都害怕分離,所以我寧愿獨處不愿聚。我比誰都更容易觸景傷情,所以我的淚似乎總也流不完。我不止想有人陪著我,哄著我,寵著我,我更想有人抱抱我,拍拍我。但我恪守“寧缺毋濫”,所以我寧愿寂寞也不肯輕易與人分享。我想敞開心懷卻往往把自己裹得更緊。對許多事和物我其實比誰都更在意,也更容易動情,動情越多,便是失落越多。
我一點也不堅強。自卑于沒有一個好身體,我害怕,恐懼。同時也渴望被理解。又因常被誤解,我索性便不再多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