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城拾憶在舌尖

從十七歲那年離開那座有“海棠香國”之名的小城來市區上大學,到現在,已經有19年。雖然中間無數的回去過,盤桓過,但每次回去都發現棠城的變化日新月異,朝氣蓬勃。新城區的崛起勢不可擋,老城區的改頭換面也快得像是踩著踢踏舞的步伐。街上的店鋪如走馬燈一樣更換著招牌,光鮮亮麗和新舊更迭算是最明顯的兩個特點。街上的孩童也漸漸的換了一批又一批生面孔,倒是讓人加深了對賀知章的《回鄉偶書》里那句“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理解。雖說是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地,然而曾經的棠城已經是一座已經回不去的記憶之城,點點滴滴,珍藏于記憶之中,偶爾拾起來,卻又大多是伴隨著那些于記憶中經久彌香的味道。于是,就跟著我的碎碎念,去那舊時光中走走吧。



第一個要說的是小南門,面是招牌。


店子最早是開在羅家巷口,靠近一小、足中以及醫院、印刷廠,所以食客不少。

在我念中學時候總店設在了足師門口的洪門巷中,直接壟斷了那一片區的面條生意,好不風光!

等我大學畢業回去,卻不知為什么又搬回了羅家巷口,換了老板,到現在是當年打下手的那對姐妹花在經營。

一晃19年,漂亮阿姨變成老嬢嬢,上次國慶假期回去,特地去光顧了一回,味道和當年一樣。一邊吃面,一邊聽老嬢嬢在絮叨孫子淘氣,家常拉出似水流年。

韭菜葉兒寬的面條,時鮮的菜尖兒,簡單的油鹽醬醋辣椒的搭配全看技術,最為讓人食指大動的是那一勺調制得異常香濃的打鹵。指頭大的肉粒入口即散,湯汁溫香。

能吃辣的就多加一勺自家鍾的紅油辣子,吃再多也是貨真價實不燒心。不能吃辣的,就來碗清湯的,面條爽滑次溜溜之往嘴里鉆,末了那半碗茶色的香湯也咕嘟咕嘟灌下去,保管連舌頭也一并吞下去。以前念書的時候是繞著彎兒都要來這店子來一碗,人很多,每天都要排很長的隊,走的時候還不忘買上一個大肉包。

他家的肉包也甚是撩人,個大皮薄,餡料實在,和面條的打鹵一樣,顆粒的大肉粒疏松,吸飽了香濃的湯汁,咬的時候要格外小心,免得濺到衣服上。還記得當年為了等那個肉包子,和同桌的姑娘一起誤了早課,被老師罰站的糗事。丟臉歸丟臉,不過為了那包子,值了。


要說到的第二樣東西是洪門口的涼粉。


黃嘟嘟的粉塊通常保持著搪瓷臉盆的形狀,切下一塊來細細的切了,平均5毫米的寬度8公分的長度,夾在筷子上會不安分的上下晃動,作料大約是醬油、醋、鹽、味精、花椒面、切細的腌菜碎、過油酥香的黃豆粒、姜水蒜碎麻醬,綠綠的蔥花加上特制的油辣子。當賣涼粉的大姐將涼粉打好作料送到你手上的時候,

粉嫩的涼粉、綠油油的蔥花、紅艷艷的油辣子,隱隱浮動著辣香和豌豆粉塊特有的香味,拌勻后就大口的吃吧,嫩滑的口感,香辣的滋味叫人欲罷不能。所以每次回去,都會去洪門口嘗上一嘗。而今洪門口七八家賣涼粉的擔子,早已不記得哪家才是最初吸引我的了。


第三樣是東門的李記鍋盔。


不過做鍋盔的李大爺已經過世十余年來了,那種炕得干香酥脆的鍋盔早已是絕響。還記得是長長的橢圓形,中間肚子高高的凸起,咬開酥脆的薄殼,里面是咖啡色的紅糖漿。糖漿的甘甜不會搶了面皮的香氣,拿在手里暖暖的.吃完了了記得舔舔嘴,不然嘴邊會沾上白芝麻。


第四樣是十字口的羊肉湯。


記得中學晚自習后回家,尤其是冬天寒風瑟瑟、加上生長發育期恐怖的消化力,到那個點上基本已經饑腸轆轆,而十字口那小店溫暖的燈光和茵茵熱氣便是全部的念想。老板總是殷勤的對著我們這群孩子喊:弟弟妹妹,來碗羊肉湯咯~~~然后就不由自主的走進去……湯是在一個巨大的銻鍋里熬著的,不時翻滾著氣泡,面上是一層透明的微黃的油水,翻滾著乳白色的帶著羊肉特有氣息的湯水。而羊肉羊雜是事先熬煮湯頭的時候就煮好的,撈起來細細的切了,薄可透光。不知道是應該佩服老板刀工了得,還是佩服他善于拾掇家業,估計一斤羊肉切出來可以足足推起一個小山。老板通常是麻利的夾起一大把放在土陶碗里,撒上蔥花和香菜碎,熱湯一淋就端上桌來。桌上還有自家調制的幾味調料,有泡椒、油辣子,也有干海椒面,可以根據自己喜好來增添,我最喜歡的是泡椒的。吃的時候先撈起被熱湯捂得發燙的羊肉片,就著小沾碟里微辣的泡椒進食,羊肉鮮美細滑,羊腸柔韌有嚼頭,羊肺彈性十足,羊心鮮香,等到把肉撈完了,那碗湯的溫度剛好可以入口,捧著碗喝下去,湯滾過喉頭進入胃里,之前的寒冷頓時散到九霄云外,甚至額頭上也會冒出細細的汗珠,唇邊蒙上一層薄薄的羊脂。這個時候老板會熱情的問:夠不夠,不夠再來點,娃們這么晚了才下課不容易啊。那柄用的很黑亮的大鐵勺會在舀上一勺熱湯送到碗里.....現在店的位置還在,而且也裝修得美輪美奐,去年去光顧過一次,老板不是那個老板,經營湯鍋生意,菜品豐富,天上地下都有,味道還成,但是感覺差了很多,我想差的的人情味吧。


第五樣是華麗的烤紅薯。


烤紅薯到處都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為什么說它華麗呢,那是因為出場華麗。平時看到的都是廢棄的大汽油桶拷出來,老實說,吃了不太好。幼時學校門口推著板賣買烤紅薯的卻是用大陶缸來烤的,絕對綠色天然、環保至上,而且桿秤足秤,絕無短斤少兩,價錢公道。


賣烤紅薯的小哥很年輕,時刻帶著羞澀的笑容,一笑,牙齒白白的,像一彎新月。只是手看起來很粗糙,一點也不懼怕陶缸的溫度,滾燙的紅薯在他手里格外的聽話,一抓一個準。等到了我的手上,就不安分了,不停的從左手跳到右手,又從右手跳回左手,烤焦的外皮外溢著金黃色的黏汁,不多,剛好染黃手指。好不容易用袖子隔著抓穩了,一撕開焦黃的外皮,立刻露出里面黃燦燦的肉來。同時一股帶著滾燙溫度的白氣闖進鼻腔,甘香的氣味刺激著味蕾。接下來也管不了燙不燙了,大口的吃吧,不時張大嘴呼呼的呼著白氣,那便是露出舌頭來涼一涼,稍稍緩解一下。其實最好吃的部分不是中心,而是那半焦的皮挨著的部分。而且吃的時候要趁熱,用上下兩排牙慢慢的貼著皮啃,有講究的,不能啃破,因為外面的皮是焦的,不小心吃了會很苦。而且吃的時候得下小心,別把紅薯肉附在嘴唇周圍了,最好是馬上搽干凈,不然干掉的紅薯肉會附在嘴的周圍,形成一圈暗黃的“大胡子”。 陶缸烤出的紅薯有著松香的氣味,大概是因為里面燒的松樹枝的緣故,而不像現在,多是尋常的木炭。現在在我所在的都市里,偶爾也可以看到有人推著大鐵桶賣烤紅薯,有時候也去光顧一下,買一個回來卻不吃,只是聞聞,冷了又拿到光波爐里烤烤,讓滿屋都彌漫著那樣的香甜氣息。


第六樣是西街的兄弟扯麥粑。


扯麥粑又叫鋪蓋面,最初的形狀是一團白生生的面團,放在搽得很亮的銻盆里。上面總覆蓋著一層濕潤的雪白的紗布,目的大約是為了保持面塊的濕潤吧。

老板是一對兄弟,姓什么不記得了。只記得哥哥看起來樣子挺兇,嗓門很大,弟弟很文弱的樣子,時常被唬得像鵪鶉一樣。不過兩兄弟對顧客都挺不錯,尤其是哥哥,是那種看起來很粗豪,其實很細心的。他會準確的記得光顧的客人的口味,誰誰誰不吃蔥花,誰誰誰不加辣椒……

扯麥粑之所以叫扯麥粑,是因為它的原料是是小麥磨成的面粉,越新鮮的面粉做出來的自然越香。而一個“扯”字,則是說明了它成型的過程。一塊白白的柔韌面團在手里扯啊扯,漸漸的變寬變薄,最薄的薄可透光。

男人寬大的手掌本應骨節明顯,筋脈凸起,可是這兩兄弟的手都是大而白皙,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和面粉打交道的關系。

當薄薄的面塊被拋進那個隨時都翻滾著水泡的滾水鍋。只需要默默倒數,1.2.3.....數到30的時候,就會有一只溫黃的竹撈輕巧劃過。然后雪白透亮的面塊便很蕩漾的躺在那竹撈里,輕輕微顫。白氣茵茵中,稀稀拉拉的水穿過竹撈的縫隙落回鍋里,下一刻,便是一個大大的漆碗將面塊裝呈。漆碗上蜿蜒著藤花,描著金邊,很漂亮。黑黑的底色把面塊襯得分外雪白。然后老板的手就開始忙碌起來,各色的作料被打進碗里堆在面塊之上。

我是無辣不歡的人,但直到現在,我還很頑固的堅持著,吃扯麥粑放辣椒的人是驢,因為考究的湯頭已經不允許讓張揚霸道的辣椒搶去那扯麥粑的靈魂角色。

湯頭的考究不在材料的珍奇上,而在做的人的心意和細節上。我現在所在的城市也有專營鋪蓋面的小店,湯頭也一樣多選。不過雞湯的,是用雞精兌骨湯做的;牛肉的,與其所說是牛肉,還不如說是牛雜碎。粗韌不說,紅紅的浮油沒有牛肉的香氣,反而腥味奇重,全靠茴香八角壓味,難以下咽;雜醬全是肥沫……

那個時候的雜醬湯頭和小南門的很相似。大顆大顆的瘦肉粒,不過相比而言會稍微咸一點。因為醬湯配上面塊后會恰到好處。我還記得上面還會加上一大勺煮得粉粉的豌豆,澆上去的時候,顆粒分明。但是拿筷子輕輕一點,就破裂開口,醬狀的豌豆會使得湯更加濃郁。

雞湯的,則是偌大個瓦罐熬煮著的土雞。當然了,20幾年前,哪來什么肉雞。湯味很鮮,是那種不用添加味精,自己家才會熬出來的雞味。滾燙的雞湯澆在面塊上,老板還不忘專門舀上一勺雞肉,都是斬得大塊大塊的,散發著鮮香氣息。有時運氣不錯,會撈起來一半只翅膀。這個時候,老板會笑著念叨:“妹妹吃翅膀好,會梳頭……”或是“吃個雞膀,考試不荒。”末了總不忘狠狠的瞪他弟弟一眼:“也就你這個沒用的,考幾年都上不了。”然后那個弟弟總是埋著頭麻利的跑進跑出,收拾碗筷什么的,完全不敢接口。

牛肉的湯頭也是熬在一個大瓦罐里面的,香料放的很少,只是微微提味。肉塊大小均勻,切得四四方方,燉的恰到好處。咬的時候,肉的彈性很過癮,醇香的肉汁會讓你齒頰留香。湯面浮動的薄薄油脂也一樣帶著蠱惑的香味,讓雪白的面塊變得分外妖嬈。

接下來要說的是他家這么多口味里我最喜歡的一味---三鮮,“三”只是一個概述,里面的食材絕對不止這個數。三鮮的配料不是固定的,通常跟隨著時令的變化,但那個鮮字卻始終如一。冬春兩季的筍片,新鮮脆嫩,薄薄的片。夏秋兩季的菌類,說不出名字,但鮮美的可以把舌頭吞下去。火腿的片、青豆的綠、魷魚的段兒、有時候換成肥肥的大蝦米、或是裹著蛋皮的肉丸子、切成丁的青筍或是紫菜、海帶結什么的。組合不一,湯很清,但澆上后會加上一味比較粘稠的羹,以前不知道是什么,現在想想估計是藕粉之類勾的芡。現在我也試過買來那些食材自己試著做,但做出來的東西不是味道太雜,就是過于平淡,永遠也沒辦法重現那個足以驚艷的三鮮湯頭,估計制作的過程有一定的講究,不是共燴一爐就可以的,哎,沒那個慧根啊!


第七樣是一小門口的蛋皮春卷。


說它是春卷,但和平時常見的炸春卷不一樣。它是涼的,微黃的蛋皮比紙厚不了多少。賣蛋皮春卷的小媳婦兒口音和我們家鄉人有些區別,身材嬌小,烏黑的頭發,笑起來,微微帶著高原紅的臉上有兩個酒窩。先是蛋液混著米面羹調成的淺黃色的糊糊,然后在一個圓圓的平底鍋上用小刷子刷上油,然后倒上一勺蛋糊糊,小媳婦兒抓著鍋柄輕輕的做順時針的搖曳,直到蛋糊糊均勻的布滿鍋底。然后鍋子被放在燒的紅艷艷的泥爐上,火舌舔著鍋底,蛋液吱吱作響,看到起白煙了,小媳婦兒會用一個冰鐵片在蛋皮周圍輕輕一挑,一張薄而香的蛋皮就奇跡般的出現了!那只是皮,更重要的是里面的內涵。平日里是兩條長凳架起一塊舊門板,然后上面便是十來個小銻盆裝著切得像火柴棍一樣粗細的食材。品種很多,有黃瓜、白蘿卜、胡蘿卜、蕨菜、筍絲、魚腥草(折耳根)、海帶絲、腐竹絲、綠豆芽、大蔥……根據時令不同,食材也有一定的改變,但不同的只有一樣,新鮮。小媳婦兒白生生的手掌托著蛋皮,另一只手用筷子夾起銻盆里的食材,可以混搭,可以獨沽一味,挑選什么都看食客的喜好:)個人最中意的是海帶絲、筍絲、萵筍頭絲、黃瓜的搭配。小媳婦兒靈巧的手指輕快的活動著,很快便用蛋皮把菜絲絲們包裹起來,模樣有些像包寶寶的襁褓。末了,從一個竹筐里抽一根青蔥翠綠的韭菜葉兒,把春卷扎上,就好像是加上一根腰帶。這還沒完,接下來便是打開一個陶罐,用木勺子舀上一勺里面的醬料,小心的灌在蛋皮包裹的菜絲絲上。醬料里有辣椒、姜水、蒜末之類的調料,一時間,原本素面朝天的春卷立刻活色生香起來。小媳婦兒笑著把做好的春卷遞給早就垂涎三尺的饞貓們,每次都不忘提醒一聲:“娃們小心嗲,辣子莫弄到眼睛里客。”時隔多年以后,我去貴州采風時候發現,那里也有相似的春卷,當地人管它叫“絲娃娃”,只不過是米面皮,而不是煎出來的蛋皮。想來,估計小媳婦兒應該是從那里嫁過來的,我念念不忘的蛋皮春卷可能是“絲娃娃”的變種,不過絲娃娃多數是酸辣口味,蛋皮春卷則是香辣的……


第八樣是手打的蛋卷。


從我記事起,每到春節和中秋的時候,總會有那么一家子人會推著滿車的家什來我們的家屬院,在幾棟家屬樓之間的空地上支起帳篷,架起幾個爐灶,蜂窩煤壘成一道矮墻。然后原本就熱熱鬧鬧的家屬院里就越發的喧囂起來,大人的笑聲攀談,孩子的吵鬧,此起彼伏,就算是在深沉的黑夜里,也是如此,休想睡得踏實,事實上,這個時候,還真沒人去睡覺的。食材都是自家的,雞蛋、面粉、白糖、奶油、芝麻……由于家屬院的人多,自然是大排長龍。大人們沒下班之前,孩子們會自發的排起隊來,乖乖的守著家里一早就提前備好的籃子,等著打蛋卷的人叫號。等到輪到自己了,就高舉著手里事先拿到的小牌兒,興高采烈的應著。打蛋卷的大叔會笑嘻嘻的過來,幫忙把籃子移到火爐邊,一邊熟練的把蛋打進那只亮涔涔的大銻缽,一邊說:“妹妹又來了,半年竄高了好多……”

他打雞蛋很有技術含量,我們平常是先在什么地方磕一磕,然后兩手一掰,蛋黃蛋清才會出來。他只需要一只手,也不知道手指是怎么操作的,看起來似乎就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捏,蛋殼就一分為二,黃橙橙的蛋黃,透明的蛋清就掉進那只銻盆里。甚至兩只手同時操作,就看著那一籃子雞蛋,轉瞬間變成了一堆雞蛋殼。然后把配好的面粉、糖什么的放進去。接下來,大叔抓著一個大大的鋼絲彎成的打蛋器開始攪拌銻盆里的面粉和蛋液,就聽得一陣叮叮當當,那原本材質分明的雞蛋面粉變成一盆杏黃色的糊糊。一直坐在火爐邊的大嬸開始忙碌來,打開一個黝黑發涼的大鐵夾子,用勺子把早已打得均勻起泡的蛋液舀到已經刷了一層菜籽油的鐵夾上。等到鐵夾子合攏的時候,很自然的把夾在中間的蛋液壓扁,均勻的嵌在鐵夾子之間。大嬸的手套在厚實的帆布手套里,抓著鐵夾的長柄在爐火上翻烤,要不了多久,就會聞到一陣香氣,等到大嬸撐開那只鐵夾,就可以看到一張軟軟香香的,帶著細密條痕的蛋皮躺在鐵甲中間,散發著熱氣和香味。這時候守在一邊的一個小姑娘會用一把類似于西瓜刀的鐵片順著蛋皮的邊緣小心游走一圈,然后帶著白帆布手套的手指靈活的把那張蛋皮揭下來,放在旁邊案幾的大案板上,開始卷蛋卷。這個時候的蛋皮薄而軟,適合造型。通常是被細細的卷成滾筒狀,放在旁邊的大不銹鋼盤里,等它冷卻,定型。等到上面不再散發熱氣的時候,一只噴香酥脆的蛋卷就做成了。蛋卷可以選擇空心的,也可以選擇填充的。這個時候冠生園出品的肉松就成了最為喜好的填充物。在裹之前,從裝肉松的罐子里舀一勺細細的,散發著五香味的蓬松的肉松,均勻的灑在蛋皮上,然后再卷起來,等定型之后,就是完美的肉松蛋卷。通常嘴饞的孩子是沒有耐心等到蛋卷定型的,早一把抓了起來,不停的換手拿著,小心的用牙齒去啃那酥脆的邊沿,因為那是冷的最快的部分。這家人操持著營生,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給不少孩子帶去歡樂,每年快到中秋和春節的時候,我總是伸長了脖子盼望。直到90年的樣子,他們再也沒有來了,聽說在隔壁的鎮上開了家小店專門做蛋卷,不再和以前一樣顛沛流離了。而小城里的若干蛋糕房,面包房也開始做起了蛋卷,品種更多了,可是我固執的認為都沒有那家人做的好吃。可能我只是很虛榮的希望聽到有人再說:“妹妹又竄高了不少。”而已。


第九樣是一口香的小蛋糕。


這個蛋糕和蛋糕房烤箱里出來的不大一樣,也是從類似于考蛋卷的夾子一樣的大鐵夾里出來的。不同的是,鐵夾厚得多,里面還布滿了均勻的凹洞,有的是橢圓形的,有的是五星形的,還有心形的。這種小蛋糕的口感比烤箱出來的更柔韌一點,嚼起來蠻香的。也是事先調好的蛋糊糊,灌進去后反復翻烤成型的。焦黃的外皮比較香脆,而里面的卻比較溫潤,之所以叫一口香,估計是因為成型后是小小的,一個一個的,正好一口一個。通常一個人是吃不了一鍋的,所以和朋友分甘同味也是不錯的選擇。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這玩意得趁熱吃,冷了味道就大打折扣,外皮也不酥脆了。前段時間碰巧在一個小區門口看到也有人做一口香的,就秉著懷舊的情節去買了一鍋子,可惜的是,東西已經做得不地道了,堿味重,蛋味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后來自己在家把冷了的一口香滾上蛋液,放在光波爐里烘焙一番,總算是一嘗心愿了。


第十樣是倒糖人(糖宜娘)。


倒糖人什么的,發源極早,前些時候為小說搜羅資料的時候查到,早在我最為神往的北宋年間就有。那時候叫做戲劇糖果、稠糖葫蘆、吹糖麻婆子、打秋千稠飴、糖宜娘、糖官人什么的。我比較喜歡糖宜娘的說法,因為小時候常挑著擔子停留在學校后門的空地上的倒糖人的師傅,也是把那些琥珀色,造型多姿多彩的糖人叫做糖宜娘。


學校后門的空地對孩子們來說,是一方福地,每到放學的時候,孩子們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沖出校園,奔去后門空地。小吃零嘴、游戲玩意兒、小人書、小畫片之類的,但凡那個年代孩兒們的念想,在那塊空地上都可以找到。各色小販的擔子、攤子擺的井然有序,儼然一個大市場。然而吸引人最多的,還是那個倒糖人的師傅的擔子。川渝的糖宜娘匠人,大多是來自自貢的,聽口音就可以分辨,那個師傅也不例外。一塊雪白光華的大理石板,一個畫滿各種花鳥蟲魚人物的轉盤,一只裝呈著糖稀,熬煮在小泥爐上的大銻勺,一只扁平的圓鐵勺,一把小鏟刀,加上一副擔子,一個草把,這就是糖人師傅的所有行頭。


孩子們先付錢,然后捏著轉盤上的竹標猛地一旋,那竹標就在轉盤上嘩嘩的旋轉起來,一雙雙期盼的眼睛都睜得圓圓的,口里喃喃念著:龍……龍……龍……


很明顯,龍是轉盤上所有紋樣中最精細,也最大的。要是竹標指向龍,那么糖人師傅也就會倒一個龍出來,用竹簽粘了拿在手里,別提多拉風了。


不過不是每次都會心想事成,多數情況,竹標是指向其他比較簡易的花色,比如猴子獻桃、小狗、山羊、小馬之類的,有時候也可以轉到什么壽星啊、麻姑啊之類的人物,總之是全看運氣,轉到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除了龍和鳳,最想要的就是螃蟹,無他,只是因為個大、腿多,耐吃。


就算手氣背到極點,竹標完全指向空白,也沒關系,至少還可以得到一個圓圓的棒棒糖餅,也是那把勺子舀出的糖稀倒的,拿在手里舔舔,還可以感覺到糖溫潤的口感。糖稀是琥珀色的,吃起來似乎比綿白糖更甜一點。聽說也是白糖熬成的,所以那時候我也試著用金屬湯勺舀上綿白糖,然后點上蠟燭在下面,希望也可以試試自己倒一個糖人出來,結果很悲劇,年幼無知,沒想過金屬傳熱的問題,沒等到綿白糖變成糖稀,湯勺的柄就燙著了手。


……

時光匆匆,無數的人和事都不免模糊,而今漫步在棠城的步行街,依然能看到那些美味,然而品嘗起來,總是差點什么,應該是少了回憶這一味吧。舊時光中獨有的韻味,深藏在記憶之中,迂回于舌尖之上,不經意的跳出來,總能勾起一絲溫暖的念想,叫人唏噓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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