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獨角獸(Unicorn)并非投資界所指市值達10億美元以上的創業公司,而是指一種傳說中的虛構生物,它身形如白馬,額前有一個螺旋角,有的還有翅膀。據說,地球上的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承認過獨角獸的存在,一些征服者如凱撒大帝、成吉思汗也曾見過此等異物,而英國王室的紋章上至今還有獨角獸形象。
在孤獨鎮,也從未缺乏奇怪的傳說,神獸、鬼怪、外星人之類的,或在鎮民中間口耳相傳,或有書籍記載。事實上,關于孤獨鎮的誕生就無人知曉、無從考究,再說了,也沒人關心這檔子事兒——和宇宙中所有的智能生物或智障生物一樣,孤獨鎮的鎮民們只關心當下的生活。
然而近日有鎮民拍下了一只獨角獸在林子里奔跑的視頻,在孤獨鎮朋友圈里瘋傳。幾乎所有人都說這是假的,絕逼是合成影像,但鎮二舅和王二麻子這兩個好基友,將去找到這只獨角獸……
1
“這種事不能完全不信。”王二麻子對剛進屋的鎮二舅說。二舅回道,“我已經查過所有資料,獨角獸真的只是虛構。你作為一個嚴肅的八卦記者,就別跟著摻合了好么?”然后,二舅將一堆書和打印的資料扔到了桌子上。
“小心,你特么別砸到我的芒果電腦,新買的超薄air,充電五分鐘,續航能有10小時呢。”王二麻子向二舅炫耀。《孤獨鎮娛樂周報》的創辦確實讓王二麻子脫貧致富;而二舅,還在以狩獵為生,賣些野味也算能糊口。
二舅,也就是我,此前的篇章已經說過,我再他媽說一次,“二舅”并不代表是誰的舅,只是我年齡剛好能當舅了,隨便瞎取個代號。以前我還小的時候,鎮民們都叫我“二娃”呢。但愿多年以后,我還能活到“二大爺”的歲數。
王二麻子此時還在電腦上分析那段只有10秒的視頻,每一幀都仔細看,得出了這視頻真實性的結論。并且,經過訪問調查,他還得出了拍攝與首次上傳視頻的人是羅沖,就是之前想跟本舅當徒弟學習打獵的那個街娃兒。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找羅沖?”我問王二麻子。我扛起獵槍,吆喝了一聲獵犬;王二麻子則背起個布袋子,里面放著筆記本、錄音筆之類的。然后,他還把他的新電腦鎖在了書桌的抽屜里,怕被小偷入室偷了。
我們是在鎮子北郊的林子旁找到羅沖這個傻比的。本舅這幾天也來過一次北郊林子打獵,上次看到羅沖,他也是這個樣子,目瞪口呆地坐在草地上好像在等候什么,有時候也站起來向林子里望了望,一只烏鴉飛過,然后啥都沒有了。我當時問他,“是在等本舅帶你去打獵么?想跟本舅當徒弟,你交多少學費?你還沒有本舅的獵狗跑得快呢?”然而他啥也沒回答我,就跟一傻比似的。
這次,我和王二麻子見到羅沖時,他依然跟上次一樣。“他真的傻比了么?”王二麻子問。我說,“那你覺得是他像傻比,還是我們兩個更像傻比?”“那顯然是他嘛,哈哈!”王二麻子笑著,“但是我還是很想問他是怎么發現的獨角獸。”
也就是說,羅沖每天來這里,都是在等候獨角獸的再次出現,不讀書也不上班的街娃兒有的是時間。
2
時值下午五點,初秋的陽光掠過這片叢林,將樹葉與草地照成了金黃色。這時羅沖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似的,終于開口說話,“別說話,等著。”
我和王二麻子收住了聲音,并相視一笑,難道獨角獸真的要出現了。王二麻子往褲兜里摸,準備掏出手機拍照或錄像。我端穩了獵槍,要不打這野獸一槍呢,作為一名獵人“老司機”我還沒有射殺過任何一只神獸呢,我視情況而定吧,就連我的獵狗也安靜地準備好了伏擊姿勢。
這時,我們的身后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一個小女孩,是羅沖的女朋友,那個成績差得沒底兒的初中生。之前提到過但是忘了給她取名字,按照套路,那隨便給個名兒吧,張小花如何。
叢林中似乎有了聲音,很輕盈,摩擦、摩擦、摩擦,像魔鬼的步伐,像魔鬼的步伐……不好意思,說錯詞兒了,實際上它更像是公主的舞步。此時,一個白色的影子真的從林中走了出來,像是一匹高大的馬,頭上長有尖角,它還不時得低頭或抬頭。跟書籍中記載的一樣,它舍不得踩踏花花草草,動作很輕快。
《孤獨鎮娛樂周報》的王二麻子趕緊拍了幾張照,并開始錄像。我還在猶豫瞄準這頭獨角獸,到底要不要開槍,各位正在讀這篇小說的讀者們,我到底要不要開槍,急,在線等。羅沖拉著張小花的手,正欣賞著這美輪美奐的物境。
砰!槍聲響了,然后獵狗也汪了一聲。一個驚嚇,邁著舞步的獨角獸突然嘶叫了一聲,強壯的身軀奔跑了起來,而且正朝我們的方向來著。我們幾個人都踉蹌的閃開。然而,他們倒是閃開了,這獸的前腳踢開了我的獵槍,后蹄子還蹬了我的背部。然后,它轉了個彎兒,又跑向了樹林。
獨角獸就這樣消失了,我躺在草地上喊疼,“媽呀,好他媽痛啊,我被踢了。”同伴們并沒有同情我,或者給我以攙扶也好啊,首先是羅沖罵我,“二舅,你開什么槍啊,獨角獸都被你嚇到了。”然后是王二麻子,“你開雞巴搶,我才錄十多秒鐘。”這時,一道閃電突然從晴空中劈了下來,劈到了我的腳邊,又把伙伴們嚇飛到一旁。
“二舅,你真是造孽啊,千年才出現一次的,這下可好。”張小花說。王二麻子還是將我攙扶起來,幾個人一同把我送進了醫院。這天晚上,天空中飄著黑色的雨澤,我躺在鎮醫院里,確實有些后悔開那一槍,也不知道獨角獸是否被我擊中。
3
是的,第二天王二麻子果然搞出了個大新聞,還沒到周報的出刊日期呢,不過這也不能阻止他出個特刊什么的,然后賣到脫銷。我打開《孤獨鎮娛樂周報》,里面有獨角獸的照片,有羅沖靜靜等候神獸時的特寫照片,當然還有我被踢后的慘狀。
王二麻子寫了一篇特稿《尋找獨角獸》(Find the Unicorn),講述了我們幾個人見證神獸的全過程,事后他還專訪了羅沖第一次見到神獸時的場景以及幾天來的觀察等。另外,他還抄了不少我給他找的關于神獸的資料。
獨角獸最初是和天使呆在一起的,代表著純潔與高貴。但它發起脾氣來,也不比獅子、狗熊之類的弱。傳說中世紀時,獨角獸和獅子曾在宇宙空間打斗數十年不分勝負,最后因為獨角獸的角撞插進了樹木而不能動彈,獅子就趁機撕咬了它。
此時,孤獨鎮肯定掀起了一股追捧獨角獸的熱潮,這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微商們正在加緊制作關于獨角獸的靠枕、布袋、小飾品之類的;王二麻子正在撰寫獨角獸更多的報道;文化局的人正準備拍一部獨角獸的旅游宣傳片;餐館的老板正在進一大批馬肉,反正吃不到獨角獸,馬肉也算是近親了;旅館里正推出關于夢幻大床房的優惠;鎮長肯定忙著炫耀自己的政績多好,所以有了神獸的出現……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忍著背部的傷痛走出了醫院。“人都他媽到哪兒去了。”我走到了鎮子上的正街上,太奇怪了,他們不是該忙活起來了么。
好吧,鎮民們都去北郊樹林旁等神獸去了。
4
太多的人了。獨角獸并沒有出現。鎮長腆著大肚子,從草叢中站了起來,“都他媽的滾,滾回家煮夜飯吧。”
有小孩兒哭了起來,要吃奶啦,賣香煙瓜子的小販也將陣地轉移到了林子旁的郊外,燒烤攤位也擺了出來,甚至還有人開著房車或搭起了帳篷,一支搖滾樂隊還搞起了不插電的演出。也不乏宗教人士在宣揚宇宙輪回的道理。太像一個盛大的節日,好熱鬧啊,哈哈,我喜歡這樣的場景。
這陣勢,完全沒人聽鎮長的話。也是,他說的很多話,跟放出來的屁沒兩樣,雖然很臭,過幾秒鐘大伙兒也就忍過去了。
我站在燒烤攤旁,找到了《孤獨鎮娛樂周報》的王二麻子,他正在和一個黑衣人擼串兒。我一屁股就坐了下來,拿起個雞翅啃,這是很平常的事,畢竟我和王二麻子有著革命基情。
“這就是孤獨鎮唯一的獵人——鎮二舅同志。”王二麻子趕緊給黑衣人介紹,然后又對我說,“這位是來自冥王星,剛到孤獨鎮自駕游的索尼克。”“你好,刺猬索尼克先生,哦,不好意思又他媽串詞兒了,重新來,你好,索尼克同志。”我向這個外星人打了聲招呼,他跟我們長得沒什么兩樣,然后我拿起了一瓶啤酒喝。
事情是這樣的,索尼克出了一個天價,希望我能活捉那匹獨角獸,如果活捉不到,獵殺了也行。他首先找到了報社的王二麻子,然后打聽本舅的獵殺技術,剛好王二麻子就是我哥們兒,所以也加入了這次買賣。
“你看到了,我這背部還疼著呢。”我委婉的拒絕了。“在哪兒,我瞧瞧。”索尼克說。王二麻子把我衣服撩了起來,然后索尼克滴了幾滴藥,好涼快的感覺我說,“別給我滴風油精啊,那東西不是萬能的!”然后我就感覺不到背部的疼痛了,真不錯的洋星球玩意兒。
5
每個人都賦予了獨角獸不同的意義。政府的人希望拿它加大旅游業的開發,街娃羅沖希望在無所事事的年齡尋找到一個實際的生活目標,微商們希望借住神獸的噱頭賣出更多的產品。而我和王二麻子,希望掙到更多的錢。
還需要重點說明的一點是,獨角獸的出現簡直是對獵人這一職業的致命打擊。首先,無論我拿起槍去打野兔還是野豬,鎮民們都會認為我肯定是去找獨角獸了,他們會痛恨我;第二,我什么獵物都能打得到,但就是打不到獨角獸,這也是對獵人職業的唯一否定,讓我在鎮民面前很沒面子;第三,獨角獸本來是一種罕見的怪物,但現在好像獵人才是一個怪物了,這讓我產生了自我懷疑。
所以,我還不如加入索尼克先生的陰謀,他說,這神獸本是冥王星貴族們的寵物,最近一個王子家里跑了一只,肯定就是孤獨鎮這只了。他其實并不是來自駕游的,而是專程來尋找失物的。
好幾天了,再也沒人看到過獨角獸的身影。北郊的林子旁那片草地已經被踏平了,地上全是生活垃圾,“都他媽什么素質啊”,我罵完,然而扔了一根啃完的玉米棒子到地上,反正也不差這根垃圾了。
人們也漸漸散去了,沒人再等神獸了,這很正常,很多人總是沒有多少耐心。這對我和王二麻子來說是好事。帶著索尼克,我們在傍晚走進了叢林,這我很熟悉,很多個晚上我也來過這里打獵,旁邊還有一條河流呢。
我和王二麻子對視了一下,怎么沒想到河流呢,這可能是孤獨鎮唯一一條沒被污染的干凈之泉流。像獨角獸這種高貴而孤獨的物種,肯定會去河流邊。我們三人朝著河流的方向走去。快到時,講真,我們真的看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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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利益面前到底會有多大膽?我們看到的場景是這樣的,在月光下,鎮長的女兒鎮千金正全裸著,坐在河流的一塊大石頭上。想必鎮長肯定也在叢林里面等著,這太那個啥了,王二麻子為何要在報紙上寫了只有處女才能靠近獨角獸呢。
鎮千金是張小花的同班同學,想必張小花和街娃羅沖也加入了鎮長的這個計劃。想要抓到獨角獸的人還真不少呢,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對了,這還說明了張小花肯定不是處女了,不然鎮長舍得拿自己的女兒去以身試險?
而獨角獸真的來到了河流邊,輕輕劃過泉水,來到了鎮千金的面前,然后還躺在了旁邊。我想,我這個時候開一槍,憑我的槍法,肯定能把獨角獸的頭給爆了,并且不會誤傷鎮千金的稚嫩胴體。
說時遲那時快,一張網從天而降,鎮千金跑開了,獨角獸被結實的網繩套住了。這就被捕啦,果然叢林邊馬上跑出來一堆人,有激動的鎮長,有兩眼放光的羅沖,還有鎮政府的很多公務員。我、王二麻子、索尼克現在沖過去顯然不合適。
“不要臉,太不要臉了。”王二麻子罵道。“或許獨角獸來到孤獨星球,就是尋找愛情的,你們孤獨鎮的人怎么可以這樣對神寵。”索尼克感慨。
鎮長正在大聲的說著,要建個公園,專門供奉獨角獸,然后吸引宇宙很多的游客來參觀,而且靠近神獸的游客還能被治愈很多病痛,本鎮將會更加的富饒等等一類話。公務員們恭維著,“鎮長就是有遠見”“鎮長牛逼”。
獨角獸還在掙扎著,垂死地掙扎著,它好像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它被騙了,被一個處女騙得很徹底,而不是被愛情所騙。這讓它更加絕望,撕咬著韁繩,并發出了猛烈的叫聲。我想,整個孤獨鎮都能聽到這次叫聲了。
索尼克先生已經哭著走向了河流邊,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只他口中的神寵。這讓我相信,其實他就是冥王星的那位王子。獨角獸依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當索尼克走進時,被孤獨鎮的公務員們給夾著膀子攔下了。
這時,獨角獸的背部突然隆起,似乎要快速生長出什么,慢慢隆起的地方長出了鋒利了翅膀,唰唰地將韁繩全部斬斷。然后朝公務員們飛奔了過來,踢翻了幾個人。索尼克跳上了這匹飛奔的龍馬,然后沖上了夜空。
我和王二麻子也是看傻了,就好像在看一部言情劇,竟然哭了。鎮長在河邊氣得蹬腳,他快瘋了。我端起獵槍,砰!哎,我竟然還是沒忍住開了這毫無意義的一槍,朝著夜空中下玄月的方向。
之后很多年,孤獨鎮的人再也沒有提及過關于獨角獸的事。它就那樣消失了,就好像很多有意義的事,最后也不過虛無。
或許獨角獸真的是一個虛構之物,就像孤獨鎮一樣,你說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當你身處幻境之中,幻境里的一切既是真實。然后,我們將繼續無聊地生活在這里,奇跡或許還會出現的,至少我們經常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