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尤冷月濡夢

《刀光尤冷月濡夢·第2回》

為冤案足見女俠心

涉患難方知真情意

? 話說,那人聞言一面站起,一面悠悠道:“在下大病初愈,讓姑娘見笑了。”董青蓮忙道:“哪里,個下大病初愈,便可一舉擊敗五虎門五大弟子,丐幫三位七袋弟子,武功之高,實令在下心悅誠服。”她頓了頓,續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還望賜告。”

? 此時,兩人一面交談一面上山。那人慘然一笑,緩緩道:“不瞞姑娘說,在下重傷出愈,可惜自家身世大多已經忘記了。!”董青蓮聞言大驚,道:“閣下重傷出愈!”心下暗害,天底下還有人能把此人打得重傷?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 此人每每說話總是一字一句地緩緩道來,就好像剛學會說話一般。董青蓮只以為他失憶之故,又聽那人苦笑道:“月前在下醒來,身在一個山崗上,旁邊十余具尸體,有受外商斃命,也有受內傷致死者。至于在下自身傷痕累累,經月余調養,重傷雖愈,但自家身世多已記不得了。”頓了頓續道:“后來下山就看到曾姑娘在林外被她的師姊妹圍攻,當時要出手時在有點力不從心;幸虧她的師姊妹念在同門之情,又似因曾姑娘有莫大委屈,故那幾位終究放了她。”董青蓮聽到這里,不由得暗暗點頭,心下尋思:“原來如此。”

? 又聽那人道:“再下本想問曾姑娘是否知曉再下的來歷,因為死在再下身邊的尸體中只有一個女子是沒兵刃外,其余人眾均身帶兵刃。故此在下想曾姑娘也是江湖中人,或許能知道一點有關在下的事情。但終羞于啟齒,又兼男女有別。總覺不妥。故一路尾隨曾姑娘到市鎮上,說來慚愧,如此冒昧尾隨一位不相識的姑娘,實是不該,但又實在無他良策。”

? 董青蓮笑道:“若幻旁人也會如閣下一般無異,閣下不必心感自責。”心下也尋思:“此人是誰,還沒聽說過江湖中有如此一號人物啊。回去定要問問師傅,天下的成名人物,他老人家無不知曉,一定能告訴我的。”

? 那人笑道:“多謝董姑娘體諒。”續道:“到了市鎮后,曾姑娘遇上兩位,三位所殺之人的裝束與再下身旁的尸體的裝束赫然相同。”

? 董青蓮驚道:“是倭寇!”那人點頭道:“對,再下聽見你們都是如此稱呼他們的。”董青蓮不禁油然起敬,道:“閣下能以一人之力,力斃十余個倭寇,實在讓在下敬佩不已。”

? 那人只是微一苦笑,續道:“后來董姑娘被多人圍攻,那三人的右眼也是在下彈石子打瞎的。”董青蓮忙盈盈拜倒,口里道:“原來是閣下仗義相助,在下至今方知,實是感激不盡。”那人長袖輕拂,董青蓮只覺一股大力把她托起。只聽他道:“姑娘言重了。”

? 不覺天色已晚,兩人來到一個山洞前,那無名氏對董青蓮道:“姑娘在此少待。”董青蓮尚未作答。那無名氏早已不知去向,董青蓮心下不禁駭然。功夫不大,那無名氏手里拎著兩只野兔回來。董青蓮將兩只野兔宰了,清洗干凈;那無名氏點起一堆篝火,他們把野兔放在火上烤熟了。兩人坐在篝火旁,邊吃兔子肉邊談話。

? 只聽得無名氏問道:“董姑娘為何單身下江南?再下看江南不大太平啊。”董青蓮不由嘆道:“唉,只為了一件冤案。”于是她道出了當時一件駭人聽聞的冤獄!

? 原來在十年前,正當嘉靖年間,其時河套被蒙古俺答占領,當朝兵部侍郎兼總督陜西三邊軍務曾銑便上書嘉靖要求率兵收復河套。開始嘉靖下詔褒獎曾銑,這本是好事。群臣見嘉靖對曾銑大感贊許,于是群臣都眾口一詞的支持收復河套。沒想到嘉靖忽又出手詔諭道:

? “今逐套賊,師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銑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其大意是:

? “如今要收復河套,出師果真有名?糧草果真充足?一定能勝利?曾銑一人何足道哉,若是讓生靈涂炭,那又該如何?”

? 當初,曾銑上書要求收復河套,內閣首輔夏言極力支持,看到嘉靖的手諭后,不禁大驚,只好請嘉靖自己裁斷。嘉靖下令刊發手詔,普遍發給參加討論的諸臣。

? 其時嚴嵩正與夏言有仇隙,欲借此來搞垮夏言,于是極力言說河套一定不能收復。暗中詆毀夏言,故意引罪請求罷職,以便激怒嘉靖。

? 不久又當眾攻擊夏言,嚴嵩道:“向來擬旨褒獎曾銑,我事先都沒有聽說。”兵部尚書王以旗會集廷臣復奏,于是全部與以前所言相反,均言河套不能收復。

? 嘉靖于是派人逮捕曾銑,調出王以旗代替曾銑的職務;責怪科道官員不對朝廷言明事實,一律在朝廷中拷打,停發薪俸四月。其時嘉靖雖然惱恨曾銑,但卻無殺他之意。而嚴嵩要害死夏言,不惜勾結當時另一位大臣咸寧侯仇鸞,而其時仇鸞正在獄中。

? 原來仇鸞鎮守甘肅時,因阻撓邊事遭曾銑彈劾,被逮捕問罪。嚴嵩過去就與仇鸞關系不錯。這次要搞垮夏言,仇鸞更成了嚴嵩手里一顆厲害的棋子。

? 嚴嵩獲知曾銑的好友蘇綱,是夏言繼妻的父親,蘇綱與曾銑、夏言曾經往來通話,于是代替仇鸞獄中草就奏章,上承給嘉靖誣告曾銑掩敗不奏,克扣軍餉上萬,并派兒子曾淳跟著他的親信蘇綱賄賂當權者。此類話絕無佐證驗檢,但嘉靖深信不疑,立即將曾淳、蘇綱下詔獄。

? 待曾銑押到,法司將他犯的罪比擬邊帥失陷城寨所犯的罪狀。嘉靖依照法律正條,將曾銑以交結近侍的條律斬首,妻子流放二千里,當日執行刑法。曾銑死后,夏言也受累坐罪被斬,而仇鸞不僅被釋放出獄,還官復原位。

? 至此之后,嚴嵩權傾朝野,朝臣無不為之側目,一些善于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輩,如羅龍文、鄢懋卿、趙文華之流更是成為嚴嵩的黨與。連一些忠心為國的大臣,也為了一展雄圖拜入了嚴嵩門下,如胡宗憲等人。

? 曾銑死后,嚴嵩更是斬草除根,連帶曾銑的兒子曾淳也被嚴黨的人在獄中毒死。曾銑還有一個女兒便是曾小玉,此女幼小之時便拜入了峨嵋派掌門寧青師太門下。其時曾小玉年紀尚小,待她藝成下山,便即尋母。怎奈曾母不堪遠途勞累,又兼心傷家破人亡之恨,加之水土不服,當真是內憂外勞,不覺便一病不起,見小玉后,不久便一命嗚呼了。

? 曾小玉埋葬了曾母,在墓前痛哭多時,立夏重誓,誓殺嚴賊,為曾家報仇雪恨。此事很快便被錦衣衛的人探知,嚴嵩便求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派人南下,追殺曾小玉以剪除后患。陸炳便派了兩個錦衣衛南下追捕曾小玉。

? 董青蓮獲知此訊,心憐曾銑無罪受戮,還遭滅門慘禍。于是她女扮男裝,孤身南下,直欲趕在兩錦衣衛之前通知曾小玉,讓她早做準備。無奈曾小玉執意要隨她進京,無論董青蓮如何勸說,也無濟于事。

? 無名氏聽罷,問道:“那夜我見兩位在店房內竊竊私語,莫非正為此事?”董青蓮道:“正是,”

? 心下尋思:當時我查看了房外房頂,確信無人偷聽,水彪早已睡熟了。怎奈也沒發現這人在旁偷聽,實在是無能之至。也好在并非歹人,否則真不知如何收場了。她續道:“我跟她說明厲害,無奈曾姑娘說,嚴府要抓她,縱使她逃到天邊也逃不出錦衣衛的追蹤。我說那姑娘也該改裝一下,也好躲避錦衣衛的追蹤啊。她說,錦衣衛遍布天下,改裝也是無甚用處。我雖然其言,無奈心中總是惴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走一步建議不了。”

? 無名氏道:“聽姑娘說來,曾姑娘所恨者是嚴嵩了?”董青蓮道:“正是如此。”

? 無名氏思索良久,徐徐道:“嚴嵩雖是進讒之人,然殺曾銑者實乃當今皇上。”董青蓮一凜,沒想到無名氏竟出此言。她道:“那按大俠該當如何?”

? 心下不覺砰砰而跳。無名氏徐徐道:“嚴嵩乃主謀之人,當殺,皇上屈殺忠良,乃不查之罪,也乃幫兇,按理也當殺。”

? 董青蓮已然隱約料到三分,但聞無名氏坦然說來,心下仍不覺嚇得砰砰亂跳,花容失色,半晌無語。良久方道:“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便是如此,又怎能定君之罪,更不可弒君啊。”

? 無名氏慨然道:“為君者,實以身系天下,以社稷為己任。這等只圖一己安樂,而不顧黎民蒼生之苦者,實屬昏君,忠他何益?”董青蓮一時語塞,心下雖覺此人之言頗為有理,然總感太過離經叛道,實令她不敢多想。兩人一時無話,驀然良久。無名氏方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 轉身出洞,抱了一捆枯草入洞,撲到地上,對董青蓮道:“請姑娘安歇。”

? 暮色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了。那無名氏也不待董青蓮言語,又轉身出洞了。董青蓮忙問:“這么晚了,大俠還要去哪兒?”

? 無名氏頭也不回,道:“再下在洞外的樹上過夜便可,也正好給姑娘首頁。”董青蓮笑道:“這如何客當,我輩同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拘泥于小節?”

? 那無名氏沉吟片刻,方道:“那也好,再下就在洞口歇吧。”于是,他又抱了一捆枯草進洞,就在洞口的地上鋪開,便自行睡下了。董青蓮無意中一瞥眼,驀地覺得無名氏腰間的彎刀與普通彎刀有異,便道:“大俠的刀可否借我一觀?”那無名氏慢慢解下彎刀,雙手捧了過來,董青蓮接過彎刀只覺入手頗沉,她反手抽出彎刀,嗆的一聲,霎時間洞內白光流動不定,寒氣迫人眉睫。森冷的刀光中,只見刀身宛如一彎冷月。董青蓮不由得脫口而呼:“好刀!”

? 但聞無名氏道:“這把刀有個名目叫‘冷月’。”董青蓮忽地似有所悟,道:“大俠,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 無名氏道:“董姑娘若不嫌棄,叫再下大哥好了,什么大俠不大俠的,聽得頗不順耳。有何指教,但說無妨。”董青蓮竊竊道:“我不敢。”

? 無名氏笑道:“有何不敢,你叫一聲看。”董青蓮低低的喚了一聲:“大哥。”無名氏道:“這就對了,姑娘有話盡管請直說。”董青蓮嗔道:“人家叫你大哥,你還開口一句姑娘閉口一句姑娘?”

? 無名氏笑問道:“那我該如何稱呼你?”董青蓮笑道:“我爺爺叫我‘蓮兒’,你也叫我蓮兒好啦。”無名氏笑道:“好,蓮兒??你有什么話盡管說吧。”

? 董青蓮還刀入鞘,雙手捧回給無名氏,笑道:“大哥,你大可以刀為名,就叫‘冷月’。你看可好?”無名氏沉吟道:“那也好,反正行走江湖,總不能人家問我尊姓大名,我卻答,‘在下記不得’就了事了,這主意不錯,這名字也不錯。”兩人就此各自睡下了。

? 睡到半夜,驀地一聲驚呼,董青蓮從睡夢中驚醒,當即翻身坐起。只見那無名氏站在洞口,其實明月當空,照得洞外如同白晝。月光照在無名氏的臉上,只見他臉上的肌肉不住的痙攣,目光茫然地看著前方,神情萬分痛苦,只聽他道:“你是誰?我又是誰啊?你是誰?我又究竟是誰啊?……”他只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的念叨了幾遍,聲音中充滿了惶惑。其時,洞外一片寂靜,別說沒人,連鬼影也沒一個。但是,當時情景可怖,董青蓮終是女子,心下也不盡惴惴,唯恐黑暗中埋伏著什么她看不到的怪物。驀地一聲長嘯,那無名氏縱身向洞外竄去。

? 董青蓮急叫:“大哥!你去哪兒啊?”那無名氏恍如不聞,仍發足狂奔,董青蓮忙縱身出洞,提氣追去。但那無名氏縱躍如飛,一轉眼便消失在山林之中。董青蓮縱聲而呼:“大哥!你回來啊。……”但聞空山寂寂,回聲從四方傳來,只聞:“大哥!你回來啊。……大哥!你回來啊。……你回來啊……回來啊……”驚得樹上的鳥雀分分飛起,霎時間唧唧喳喳的鳥鳴聲響遍山林。董青蓮等了片刻,仍不見無名氏的蹤影,便回到洞里,見洞中與她離開之時無甚變化,料來無名氏尚未回來。她便睡下等待無名氏。躺在枯草上輾轉反側,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不覺天已微明。董青蓮心下尋思:“再等一會兒吧。”她直等到天光大量,仍不見無名氏回來,便只好一個人怏怏下山了。

? 不一日,董青蓮眼看快到京城。正行間,見兩輛馬車相對停在路中,兩個馬車夫誰也不肯讓誰,站在車前指著對方的鼻子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堪入耳。董青蓮蓮忙從兩輛車旁走過去。莫料那兩個馬車夫中的一個突然揮拳相向,另一個出其不意,被打倒在地。先前的那個一邊大叫:“老子揍死你!”

? 一邊就追著倒地的那個,誰知被打的那個馬車夫往車底鉆了進去。董青蓮心下正自好笑,她快步走過馬車,陡的雙腿一緊,被車底伸出兩條胳膊緊緊抱住,然后一個人從車底鉆出來。那人就地一滾,董青蓮登時立足不穩,咕咚一聲摔倒。原來就是先前被打的那個馬車夫。

? 他一邊按住董青蓮,一邊大叫:“大師哥快來。”

? 原來這兩個馬車夫是兩師兄弟假扮的,就是來抓董青蓮的。董青蓮一時大意倒著了道兒,她奮力掙扎,先前打人的馬車夫跑了過來,見他拿了一根繩子,兩個人把董青蓮反手綁了起來。聽見那個被打的師弟笑道:“還是大師哥厲害,一出馬就手到擒來。”

? 那個大師哥粗聲粗氣道:“回去師傅問起,你知道該怎么說了吧。”

? “是,是!”那個師弟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就說這小子武功低微得很,大師哥一出馬就手到擒來。”

? 那大師哥笑道:“二師弟和這臭小子交過手。你說我怎么贏的他。”

? 那個師弟說道:“這,這,……”

? 那大師哥哼的一聲:“你好好想想吧。”

? 說畢。大師哥如老鷹抓小雞一般,一手江董青蓮拎了上馬車,他將董青蓮扔在車廂的地板上,他自己就坐在車座上。那個師弟不敢多說,隨后上了馬車,聽他一聲呼哨,便聞蹄聲得得,車聲轔轔,馬車向董青蓮的來路馳去。董青蓮心下尋思:“沒想到今日又入虎口!”

? 那馬車馳出一段路程后,才停下。那師弟打開車門,說道:“大師哥到了。”

? 那大師哥把董青蓮拎了下馬車。董青蓮定眼一看,來到了一所土地廟前。那大師哥吩咐那個師弟,將馬車停好就進來。他就自顧自拎著董青蓮進廟,走進廟一看,只見大殿上東一堆西一簇的做滿了人。人人均身帶兵刃,顯然都是會架子。有人見到那大師哥便點頭招呼,有的道:“羅大爺回來了。”有的道:“羅大哥回來了。”那大師哥卻誰也不理睬,大辣辣的走了進大殿。董青蓮心下尋思:“原來這廝姓羅。”

? 董青蓮偷眼瞧去,只見殿上的人均席地而坐。大殿東邊有十余個人,有的作道人裝束,有的作俗家打扮,腰畔多是掛著長劍,其中三位老道,一個須眉皆白,身材矮小干瘦。一個身材魁梧,目光如鷹,甚是威猛。還有一個身材瘦長,面色蠟黃,雙目卻炯炯有神,顯見內功以自不若。她心中一動:“莫非昆侖三道都到了么?”看向大殿南邊是十余個乞丐,背上都背著布袋,除了四個九袋長老,四個八袋長老,還有六個七袋弟子,其中只有一個跛腳的中年乞丐沒背布袋,在他旁邊放著兩根細細的拐杖,拐身黑不溜秋,估計是鋼鐵所制的。她心中暗道:“看來這便是以外功和輕功馳名江湖的丐幫幫主左英杰了。”大殿西邊十余個勁裝漢子,身上各配兵刃。北邊有二十多人,打扮均不相同,不過人人身帶兵器,顯然都是江湖豪客。這些人她均不識得。

? 那大師哥把董青蓮拎到殿西那群勁裝漢子中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面前,只見他也是一身黑衣勁裝,身材又矮又胖,背上插著一口鬼頭大刀,滿臉橫肉,頭發稀稀疏疏。那大師哥把董青蓮往地上一摔,向那五十多歲的漢子行下禮去,口中道:“師傅,弟子把他抓回來了。”

? 那五十多歲的漢子大笑道:“很好,佰威,你也來了,先坐下歇會兒吧。”聲如夜梟,震得董青蓮耳中嗡嗡直想,甚是難受。原來那大師哥名叫羅佰威,他是五虎門掌門大弟子,而這五十多歲的漢子便是名動江湖的五虎門掌門圣手羅剎都漫天。都漫天站了起來,正待說話,殿外陸陸續續的走進十來個人,有的走向東邊那群道人,跟那三位老道行過禮,便坐到群道之間,不用問他們自是那三老道的門人弟子了。有的走向北邊那群江湖豪客,有的點頭示意,有的出聲招呼,也坐到一塊兒了。還有五個勁裝漢子走過來,向都漫天行禮,叫道:“師傅。”都漫天點頭道:“好,你們也來了。坐下歇會兒吧。”

? 董青蓮一看,心下暗驚,原來這五個漢子便是那天和三丐圍攻她的五名乘客。此時,五個漢子都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董青蓮,便坐到都漫天身后的同門師兄弟中了。未待眾人坐定,殿外又走進四個人來,其中兩個道人,一個青年漢子,還有一個女子,原來漢子便是前文提到的八爪金龍水彪,女的便是曾小玉。兩個道人領著水曾二人走向大殿東邊,兩個道人向那三位老道行過禮,然后就給三位老道和水曾二人做介紹。這三位老道果然便是“昆侖三道”,那須眉皆白,身材矮小干瘦的道士便是昆侖掌門靈虛子。那魁梧道士便是他師弟鐵劍道人。那面色蠟黃的名叫歐海翔。那日,董青蓮被無名氏救走后,五名五虎門弟子瞪了水彪幾眼,就翻身上馬向著來路奔去。三丐和兩道客套了幾句,推說幫中尚有事物未了,便自辭去。兩道一叫江常東,一叫葉常青,兩道邀請水曾二人同上北京,于是四人同行。不宜日,就到了北京,兩道得到派中的訊息,便和水曾二人同到此廟。

? 都漫天待眾人坐定后,才道:“敝派弟子把那嚴府小子抓來,還請各位朋友說說怎么料理他。”言時手指董青蓮,都漫天說時聲音平淡,不見他如何提氣放聲,然而殿里本是人聲嘈雜,卻被他的話聲壓了下去,顯見此人內功果然了得。他一言甫畢,本來人聲嘈雜的大殿,頓時平靜了下來。——董青蓮仍作男子裝束,故都漫天說她是嚴府小子。

? 昆侖掌門凌虛子道:“此人乃貴派所獲,還是請都掌門試下吧。”群豪也分分附和道:“正是,凌虛道長言之有理,還是請都掌門試下吧。”

? 都漫天道:“既然各位朋友這么給老夫面子,老夫就不客氣了。”他頓了頓,續道:“大家今日聚到此地,想必知道為了何事了。”董青蓮尋思:“他們這么多江湖豪客今天都聚集到一塊兒,所為何來?”實在也想知道。

? 群豪分分道:“正是。”都漫天道:“我們今日就歃血為盟,每人在這小子身上刺一刀,喝一杯這小子的血酒,以表同心協力。大家以為如何?”董青蓮心下駭然,尋思:“這五虎門掌門果真如同惡魔。想不到我今天落得此下場!”

? 群豪一聽,大部分都開始竊竊私語,只有五虎門弟子和少部分江湖豪客叫好,這些豪客隱然是五虎門的好友親朋了。竊竊私語的多是大殿東邊和南邊的昆侖弟子和丐幫幫眾。都漫天雙目炯炯,在群豪面上一掃,沉聲問道:“各位以為如何?”

? 突然,大殿東邊站起了一個女子,問道:“請問都前輩,此人確實是嚴府中人嗎?”說話的正是曾小玉。都漫天冷然道:“確切無疑,丐幫和昆侖的朋友都深知此節,絕非老夫狂語欺人。”大殿上靜寂了片晌,顯見群豪對此言無甚異議。

? 曾小玉道:“那晚輩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都前輩成全。”都漫天道:“請姑娘明言,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定當答允。”曾小玉向都漫天盈盈拜倒:“晚輩想刺這第一刀,喝這第一杯血酒!”

? 都漫天愕然道:“恕老夫冒昧問一句,姑娘和嚴府有何深仇大恨?”曾小玉切齒道:“晚輩是十年前兵部侍郎曾銑之女!”

? 其時,嚴嵩害死夏言和曾銑早已天下皆知。武林中人人對嚴嵩都深惡痛絕,對被害死的夏言和曾銑卻無不敬仰。曾小玉此言一出,在做群豪登時群情聳動。人人都站了起來,連昆侖三道和丐幫幫主左英杰也均站起身來。都漫天儼然也吃了一驚,當即搶前雙袖揮出,扶起了曾小玉道:“姑娘請起,老夫愧不敢當此大禮。”都漫天此言并非作偽,他雖是一派宗主,然對夏言、曾銑這等為國為民的忠臣,心下也自敬佩,忽聞曾小玉乃曾銑之女,也不敢坦然受其大禮。

? 本來大殿之上,對都漫天刺董青蓮一刀,喝一杯血酒的建議,大有不以為然者,經曾小玉出來一表態,很多持異議者均想起自嚴嵩掌權以來,多少忠臣義士含冤受戮,百姓受外族荼毒,兼受貪官壓迫。今日加之于董青蓮身上的酷刑,尚不及嚴嵩所犯下的種種罪惡之萬一,心中均早以釋然。

? 都漫天對群豪道:“各位朋友既然并無異議,”回頭對一個弟子道:“去拿酒來。”

? 那弟子正要舉步。驀地里有人道:“慢。”群豪向聲音發出之處望去。只見大殿北邊的墻角里坐著一人,由于天色已晚,那人又坐在黑暗處,容貌看不清晰,只看到他一襲白衣,腰間掛著把彎刀。董青蓮聽到這聲音不禁又經又喜,心下尋思:“他竟然也來了,但是殿中高手如云,他怎能是他們的對手!”

注:  曾銑,字子重,江都人。自為諸生,以才自豪。嘉靖八年成進士,授長樂知縣。征為御史,巡按遼東。遼陽兵變,執辱都御史呂經。銑時按金、復,急檄副總兵李監罷經苛急事,為亂軍乞赦。經罷,趨廣寧,悍卒于蠻兒等復執辱經。其月,撫順卒亦縛指揮劉雄父子。會朝廷遣侍郎林庭往勘,亂卒懼。遼陽倡首者趙劓兒潛詣廣寧與蠻兒合謀,欲俟鎮城官拜表,集眾亂,為總兵官劉淮所覺,計不行。復結死囚,欲俟庭至,閉城門為變。而銑已刺得二城及撫順為惡者姓名,密授諸將,劓兒等數十人同日捕獲。銑上言:“往者甘肅、大同軍變,處之過輕。群小謂辱命臣,殺主帥,罪不過此,遂相率為亂。今首惡宜急誅。”乃召還庭,命銑勘實,悉斬諸首惡,懸首邊城,全遼大定。擢銑大理寺丞,遷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俺答數入內地,銑請筑臨清外城。工畢,進副都御史。居三年,改撫山西。經歲寇不犯邊,朝廷以為功,進兵部侍郎,巡撫如故。

  二十五年夏,以原官總督陜西三邊軍務。寇十萬余騎由寧塞營入,大掠延安、慶陽境。銑率兵數千駐塞門,而遣前參將李珍搗寇巢于馬梁山陰,斬首百余級。寇聞之,始遁。捷奏,賚銀幣。既而寇屢入,游擊高極死焉,副總兵蕭漢敗績。銑疏諸將罪,治如律。時套寇牧近塞,零騎往來,居民不敢樵采。銑方筑塞,慮為所擾,乃選銳卒擊之。寇稍北,間以輕騎入掠,銑復率諸軍驅之遠徙。參將李珍及韓欽功為多,詔增銑俸一級,賜銀幣有加。

  銑素喜功名,又感帝知遇,益圖所報稱。念寇居河套,久為中國患,上疏曰:“賊據河套,侵擾邊鄙將百年。孝宗欲復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使吉囊據為巢穴。出套則寇宣、大、三關,以震畿輔;入套則寇延、寧、甘、固,以擾關中。深山大川,勢顧在敵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無有以收復為陛下言者,蓋軍興重務也;小有挫失,媒孽踵至,鼎鑊刀鋸,面背森然。臣非不知兵兇戰危,而枕戈汗馬,切齒痛心有日矣。竊嘗計之:秋高馬肥,弓矢勁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則彼勝;冬深水枯,馬無宿藁,春寒陰雨,壞無燥土,彼勢漸弱,我乘其弊,則中國勝。臣請以銳卒六萬,益以山東鎗手二千,每當春夏交,攜五十日餉,水陸交進,直搗其巢。材官騶發,砲火雷激,則寇不能支。此一勞永逸之策,萬世社稷所賴也。”遂條八議以進。是時,銑與延、寧撫臣欲西自定邊營,東至黃甫川一千五百里,筑邊墻御寇,請帑金數十萬,期三年畢功。疏并下兵部。部臣難之,請令諸鎮文武將吏協議。詔報曰:“賊據套為中國患久矣,朕宵旰念之,邊臣無分主憂者。今銑倡恢復議甚壯,其令銑與諸鎮臣悉心上方略,予修邊費二十萬。”銑乃益銳。而諸巡撫延綏張問行、陜西謝蘭、寧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以為難,久不會奏。銑怒,疏請于帝,帝為責讓諸巡撫。會問行已罷,楊守謙代之,意與銑同。銑遂合諸臣條上方略十八事,已,又獻營陣八圖,并優旨下廷議。

  廷臣見上意向銑,一如銑言。帝忽出手詔諭輔臣曰:“今逐套賊,師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銑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初,銑建議時,輔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主之甚力。及是,大駭,請帝自裁斷。帝命刊手詔,遍給與議諸臣。時嚴嵩方與言有隙,欲因以傾言,乃極言套必不可復。陰詆言,故引罪乞罷,以激帝怒。旋復顯攻言,謂“向擬旨褒銑,臣皆不預聞。”兵部尚書王以旗會廷臣覆奏,遂盡反前說,言套不可復。帝乃遣官逮銑、出以旗代之;責科道官不言,悉杖于廷,停俸四月。帝雖怒銑,然無意殺之也。咸寧侯仇鸞鎮甘肅時,以阻撓為銑所劾,逮問。嵩故雅親鸞。知銑所善同邑蘇綱者,言繼妻父,綱與銑、言嘗交關傳語,乃代鸞獄中草疏,誣銑掩敗不奏,克軍餉鉅萬,遣子淳屬所親蘇綱賂當途。其言絕無左驗,而帝深入其說,立下淳、綱詔獄。給事中齊譽等見帝怒銑甚,請早正刑章。帝責譽黨奸避事,鐫級調外任。及銑至,法司比擬邊帥失陷城砦者律。帝必欲依正條,當銑交結近侍律斬,妻子流二千里,即日行刑。銑既死,言亦坐斬,而鸞出獄。

  銑有膽略,長于用兵。歲除夜,猝命諸將出。時塞上無警,諸將方置酒,不欲行,賂鈴卒求緩于銑妾。銑斬鈴卒以徇。諸將不得已,丙夜被甲行。果遇寇,擊敗之。翼日入賀畢,前請故。銑笑曰:“見烏鵲非時噪,故知之耳。”皆大服。銑廉,既歿,家無余貲。

摘自《明史·列傳第九十二  陳九疇? 翟鵬(張漢)? 孫繼魯? 曾銑? 丁汝夔? 楊守謙? 商大節? 王抒楊選》

第3回

無名氏獨戰五虎門趙崇峰惡斗叫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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