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喝了口豆?jié){,秦嶺給隊長打了個電話。昨晚他腰部的老傷又犯了,疼得一夜沒睡,他想跟隊長請一天假。
電話接通了,他問隊長今天有沒有要辦的案子。隊長猶豫了一下說,“零點”酒吧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死者叫朱偉,是朱宏宇的兒子。
秦嶺精神一振,脫口而出:“吳強報復(fù)了?”
“很有可能,”隊長說?!安贿^,你快退休了,還是……”
“吳強的案子我最熟悉,”秦嶺說?!拔乙蚕胱叩娘L(fēng)風(fēng)光光?!彼肓讼?,接著說道:“要是劉衛(wèi)東在的話,我相信他也會支持我的。”
想起劉衛(wèi)東,秦嶺吃不下了。
他隨身攜帶的手包里,一直裝著一疊資料,上面顯示八個月前,劉衛(wèi)東在執(zhí)行臥底任務(wù)時突然失蹤。秦嶺在調(diào)查中了解到,劉衛(wèi)東正在秘密接近一個販毒團伙。這個團伙原在臨省的梅城活動,由于那里風(fēng)聲漸緊,現(xiàn)已悄悄轉(zhuǎn)移到了寧城。于是局里決定,將兩案并案調(diào)查。
對販毒團伙的調(diào)查收獲巨大。根據(jù)可靠線報,在一個洗浴中心除繳獲了大量毒品,還將頭目吳強捉拿歸案,但吳強拒不承認(rèn)劉衛(wèi)東的失蹤和他有關(guān)。劉衛(wèi)東失蹤一案只好暫時告一段落。
目前,一審判處死刑的吳強,在律師的幫助下早已提出上訴,下周就要宣布終審判決。
秦嶺又給老婆陳琴打了個電話。“我臨時有事,脫不開身,離婚手續(xù)改天再辦吧?!?/p>
“那好,”陳琴說?!巴乃庂M快用完了,你趕緊來續(xù)費吧?!?/p>
“好,”秦嶺說。“等我去過現(xiàn)場,馬上就去醫(yī)院?!?/p>
秦嶺趕到“零點”酒吧,看見死者躺在墻角的包廂里,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胸部正中插了把匕首,血流了一灘。
“早上才被發(fā)現(xiàn),難道都是瞎子?”秦嶺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扭頭一看,隊長站在旁邊。技術(shù)科的同事說,只有胸部一處刀傷,找不到搏斗的痕跡,死亡時間估計是凌晨兩點。
“是個老手,”隊長皺著眉頭說?!耙坏吨旅蓛衾??!?/p>
“而且是有備而來,”秦嶺接著隊長的思路說。“兩點正是這里最熱鬧的時段,這家伙乘亂行兇,又從容離開,顯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p>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
隊長問道:“這么說,那個傳言是真的了?”
“無風(fēng)不起浪,”秦嶺說?!岸疫@傳言里有幾個關(guān)鍵點很有意思?!?/p>
“說說看,”隊長說。
“首先,吳強一伙來到寧城,想通過朱宏宇的公司把販毒的錢洗干凈,遭到拒絕后控制了朱偉,逼其就范,”秦嶺說。“然后是朱宏宇不甘心被當(dāng)槍使喚,半年前匿名向公安局提供了線報,致使吳強人贓俱獲?!?/p>
“還有一點,”隊長說?!皳?jù)說吳強有一筆錢仍在朱宏宇的手里,數(shù)目不小?!?/p>
“不過這些畢竟只是傳言和猜測,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秦嶺說。“況且,不僅朱宏宇說這些是無稽之談,連吳強都矢口否認(rèn)。”
兩人邊說邊聊,為了避開記者,準(zhǔn)備從后門出去。
“彤彤怎么樣了?”隊長說?!拔覀儨?zhǔn)備搞個募捐,大家的一點心意吧?!?/p>
“不用了,”秦嶺說?!拔腋H戚借了點錢,應(yīng)付的過來?!?/p>
“彤彤的案子你放心,伙計們一直在努力,”隊長說?!半m說大家都知道,這絕不會是簡單的交通肇事逃逸,不過你是老刑警了,在吳強的案子上千萬不可感情用事?!?/p>
“放心?!鼻貛X低下頭,灰白的頭發(fā)隨風(fēng)擺動?!拔夷昙o(jì)大了,身體也垮了,現(xiàn)在只求站好最后一班崗。”
走出迪廳,隊長說:“今天來個新同事,準(zhǔn)備接你班的,你帶一帶他。”
秦嶺點了點頭,正要朝警車走去,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秦叔叔”,他一回頭,看見了劉潔。
劉潔是劉衛(wèi)東的女兒,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你怎么在這兒?”秦嶺說。“什么時候回來的?”
“一畢業(yè)我就回來了,現(xiàn)在晚報社工作,專跑法制新聞,”劉潔說。
秦嶺面色凝重起來?!拔铱刹幌矚g在命案現(xiàn)場看到你,我可以跟你們領(lǐng)導(dǎo)求情,我認(rèn)識你們……”
“不用了,秦叔叔,”劉潔說。“是我自己要求的?!?/p>
“要是你爸爸知道我沒有照顧好你,非宰了我不可,”秦嶺嘆了口氣說。“回頭我把調(diào)查報告給你,你照著上面寫就行了?!?/p>
“嗯,”劉潔說?!拔胰タ催^彤彤了。那些壞人真可恨,居然對個孩子下黑手……”她眼圈一紅,眼淚快要落下來了。
“是呀,”秦嶺說?!暗冗@個案子一結(jié),我就徹底不干了,我要天天陪女兒,我欠她們的太多了?!?/p>
寒暄過后,劉潔又到一旁工作了。秦嶺望著她單薄的身子,再想想病床上的女兒,頭一低,逃也似地離開了現(xiàn)場。
回到車上,秦嶺點了支煙。他把車載無線電關(guān)掉,靜靜地坐了會兒。
兩分鐘后,他掏出手機,撥了朱宏宇的號碼。
“跟你說個事兒,”秦嶺說。“你可得挺住了……”
“星期天是父親節(jié),”朱宏宇說?!拔覀儽緛碚f好要去……去……這幫禽獸……”
“這么說你都知道了,”秦嶺說?!澳憧烧媸鞘盅弁ㄌ?,我才剛到現(xiàn)場不久……”
“我再給你五十萬,這回是我自己的錢,”朱宏宇說?!耙欢ㄒ业竭@個王八蛋,給我兒子報仇?!?/p>
“找到兇手是我的職責(zé),但不是給你報私仇……”秦嶺說。
“找到這個王八蛋,給我兒子報仇,”朱宏宇說。
“我也不要你的錢,”秦嶺說。“上次是你硬借我的,我女兒剛出事,不過……”
電話掛了。秦嶺把手機摔到副駕座上。他用力抽了幾口煙,煙頭燒個不停,燙到了中指。他扔掉煙頭,打火倒車。
二
走進辦公室,秦嶺看見一個年輕人坐在桌旁,手里拿著個檔案袋。
那年輕人自我介紹:“我叫徐劍峰,本來下周才正式報到,聽說今天有新案子,想提前進入工作狀態(tài)?!?/p>
秦嶺打量徐劍峰,只見他身體健碩,相貌堂堂,舉手投足顯出一副少年老成的穩(wěn)重之感,尤其是那雙眼睛,平靜中又透著機敏,讓人覺得深藏不露。
秦嶺打開他的檔案,大致瀏覽了一遍。上面說,徐劍峰以前在梅城公安局,曾破獲過多起販毒案,也在吳強的案子上花費過不少心血。而且上面特別說明,在過去的一年里,他曾多次申請調(diào)到寧城,因為一直沒有合適的崗位而被拒絕。
“為什么想來寧城?”秦嶺問道。
徐劍峰說:“寧城的販毒活動越來越猖獗,我覺得在這里更有用武之地?!鼻貛X點點頭,總的說來,他對這個小伙子印象不錯。
看過技術(shù)科的報告,兩人開始著手朱偉一案的調(diào)查工作。秦嶺問他,知不知道吳強手下在逃的人中,還有哪些厲害的角色?
徐劍峰想了一會兒說:“我聽說吳強對兩個人非常器重,還想指定其中一個做他的接班人。吳強被捕后,這兩個人為爭奪大哥的位子反目成仇,現(xiàn)在都已下落不明。”
“如果真是他們干的,事情不會就此結(jié)束,我想他們真正的目的還沒有達到,”秦嶺說。
正說話間,劉潔來了。秦嶺讓她稍等一下,拿了幾份普通資料,去了打印室。
等待的時間里,劉潔和徐劍峰打了個招呼。
徐劍峰說:“我知道你,你父親失蹤的事上過報紙,上面還附有你的照片?!?/p>
劉潔很想說聲“謝謝”,但一想起父親的事,她心中一陣難過。
看到劉潔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徐劍峰忽然感到有些心疼。“你別擔(dān)心,我們正在辦的案子和你父親有些關(guān)聯(lián),沒準(zhǔn)兒還能查出他的下落。”
劉潔一下子抓住徐劍峰的手。“真的?我就知道不會不了了之的。”過了會兒她又說:“我家里還有幾本父親的筆記,或許會對你們有幫助?!?/p>
秦嶺把復(fù)印好的資料給了劉潔,劉潔開開心心地走了。
徐劍峰說:“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兒?!?/p>
秦嶺白了他一眼。“更是個堅強的女孩兒?!?/p>
徐劍峰知趣地笑了笑?!澳銓λ婧谩!?/p>
秦嶺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我跟她父親曾有過約定,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幫他照顧女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