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馬小甜是三年前。
那天HR帶著她到我們部門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實習(xí)設(shè)計師,叫馬小甜。”
她穿著一席白色的百褶裙,站在HR身后:“大家好,我叫小甜,日后請多多指教”,聲音像棉花糖,軟軟糯糯,但更讓我移不開眼的是她胸前兩顆小小的凸起。
HR將她安排在我旁邊的位置:“這是文案阿澤,你們坐近點,工作好溝通。”
馬小甜跟以往任何一個實習(xí)生一樣猶如一枚智障,譬如找不到電腦的開機按鈕,坐在位置上左顧右盼,口渴但羞于詢問茶水間的位置。
我作為在公司混吃等死了三年的老司機,自然會在關(guān)鍵時刻向她伸出神之右手。久而久之,我似乎成了她的保姆,在公司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她都會第一時間問我。
“公司幾號發(fā)工資呢?”
“附近有什么公交可以直達市區(qū)?”
“這家外賣吃了會折壽么?”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慢慢培養(yǎng)出了革命情感。
“晚上一起吃飯吧?聽說附近一家新開的烤肉店很好吃。”馬小甜入職兩個月來第一次向我提出邀約。
“得看看今晚要不要加班,可能要晚點才能確定。”面對女生的邀約我竟有點不知所措,拋出了援兵之計。
“好啊,我今天終于把人生第一張設(shè)計稿交上去了,要吃頓好的熱烈慶祝!”她高興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狀。
話音剛落,設(shè)計主管就把馬小甜喊了過去。馬小甜沒有聽出主管的怒意,以為會受到夸獎,踩著小碎步跳躍過去。
很快,我就看到笑容從她臉上消失,雖然聽不到主管在說什么,但見馬小甜漲紅了臉,一直低著頭,看來設(shè)計主管在給她下馬威。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我再次回頭看過去時,馬小甜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我旁邊的位置也空無一人,我的心忽然覺得空空蕩蕩,今晚的烤肉想必是要泡湯了。
不知是惦記烤肉還是擔(dān)心馬小甜,我坐立難安,干脆動身出去找她。
正當(dāng)我以為要把寫字樓翻個遍時,我在樓梯拐角處找到她。她的頭深埋腿間,百褶裙的褶皺不見了。
“我畫的圖真的有這么難看么?”她抬起頭看著我,等著我給她送上一斤的安慰。
她的眼睛像個黑洞,把我的春心吸了進去。
“真的挺丑。”我如實回答。
設(shè)計師和文案,似乎命中注定了要相愛相殺。
馬小甜哭了,她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白色裙子上。
我覺得,我整顆心都被她的淚水融化。
馬小甜哭餓了,我?guī)е綐窍碌某姓页缘摹3欣镓浖荛g隙窄小,要擠進兩個人的話就必須挨得很緊。我比她高一個頭,她看起來像縮在我的身子下面,我假裝去拿她面前的巧克力,實際上是為了低下頭去聞她的頭發(fā)。洗發(fā)水的香混雜著陽光曬過的棉麻味,讓我一度懷疑是超市里有酒打翻散發(fā)出的醉人氣息。
“這個巧克力的包裝真丑!”馬小甜摸了摸熱乎乎的脖子,不以為然的指著我手上的巧克力。
“還有這個泡面。”
“這瓶飲料。”
“墻上的海報,明明比我的圖丑多了!”
那天下午,我們再也沒出過超市。我陪著馬小甜把超市每樣?xùn)|西的包裝都批判了一遍,口香糖,薯片,塑料袋,湯勺,筷子,從配色到構(gòu)圖,全被視為垃圾。
我孤軍一人承受了一個暴走女人的所有怨怒,這不是我想要的約會。
或許是在我身上找到了同仇敵愾的友誼,我們每天下了班都會去超市覓食,馬小甜每畫完圖也都會讓我先看一眼。
“真丑。”我不是故意氣她的。我已經(jīng)收到風(fēng)聲,設(shè)計主管覺得馬小甜的設(shè)計功底實在差強人意,她很有可能要被開除了。
我陪著她一起把參考圖翻了個遍,但沒過兩天,馬小甜又被設(shè)計主管喊了過去。
馬小甜這一次不像之前興沖沖的跑過去了,她站起來頓了一秒,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我無言以對,目送她走向刑場。
果不其然,馬小甜又被設(shè)計主管懟了一頓,她咬著嘴唇,毫無悔過之意。
都說她要卷鋪蓋走人。我的心空空蕩蕩,但一次我確定不是因為烤肉。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馬小甜沒走,反而提前轉(zhuǎn)正了。
都說她跟設(shè)計主管睡了。
“把你的狗嘴閉上!”
我跟辦公室里那個滿嘴瞎話的傻逼打了起來,肩膀留下了一個抹不掉的傷疤。
馬小甜在超市見我時,問我為什么打架。
我憋著一聲不吭,轉(zhuǎn)頭就走。誰也想不到,那是我們最后一次相聚在超市。
我由于打架,被公司辭退。
從那以后,跟馬小甜也再沒說一句話。
今天,由于工作需要,時隔三年我再次回到了這棟寫字樓,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忽然有點掛念她笑起來彎成月牙的眼睛,還有她胸前兩顆小小的凸起。
結(jié)束工作后已經(jīng)傍晚,我想馬小甜應(yīng)該差不多下班了出來找吃的,于是我站在樓下,預(yù)謀著一場邂逅。
過了一會,我用眼角的余光瞄到她出來,一個人。
我一個轉(zhuǎn)頭,剛好她迎面走來,我們四目相交。她的眼睛泛起了漣漪。
“好久不見,我來這邊見個客戶,沒想到能遇見,真巧。”我先發(fā)制人,搬出演技和臺詞。
“好久不見,最近還好么?”她笑笑問道。
“挺好的。”我說
就這么簡單寒暄幾句,不聊從前,呆站在路邊。路上下班的人降少,只剩馬小甜抬頭看著對面大樓的廣告牌,她依然面若桃花,身著一席純白的百褶裙,我想起了那段跟她一起痛罵泡面包裝,一起修改設(shè)計稿的日子,一切都仿佛還是昨天。
“餓了嗎?”我問她。
“有點。”
“去超市買吃的吧。”我轉(zhuǎn)身,輕車熟路的朝超市方向走去。但那間熟悉的超市,卻已經(jīng)變成了銀行。
“看來,回不去了。”
過往的回憶在現(xiàn)實面前支離破碎。我站在銀行門口,一臉凄然。三年了,原來有許多東西都早已改變。當(dāng)初的流言,不論是真是假,3年后都已不重要了。我看著身旁的馬小甜,她妝容精致,甜美如初。而我卻被忙碌的生活壓榨成一個油膩的禿頭中年,我不敢奢望還能和她再續(xù)過往。
“沒關(guān)系的。這個超市關(guān)了,還有人民通惠商城啊。”馬小甜掏出手機,“9月10日,人民通惠商城聯(lián)手雅詩蘭黛、寶潔等各大品牌,聯(lián)合舉辦年貨節(jié),我就是一直用奧妙的洗衣液才能讓裙子潔白如新,另外,平臺上的商品都是高顏值、高品質(zhì)好貨,我再也不用被超市里一堆丑值爆表的商品反面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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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覺得,人民通惠商城上賣的冇心良品包裝好看么?”她問。
我點點頭。
“但,最好看的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