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有個清晰又模糊的影子,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可能還沒上小學,我時常一個人沿著一條車水馬龍的路一直向前走,每當走到路旁有個類似小學的建筑物時,我便停下來,因為媽媽曾教導過我:不能超過小學,不然媽媽就找不到你了,所以我每次都是站在路邊,安靜的佇立遠方,我很好奇那些車都是開向哪里的,遠方到底有什么,跟我的家鄉(xiāng)有多么不一樣,我也很憧憬自己沿著那一條路一直走下去,會不會有盡頭?如果有,那將是哪里?我將走多遠?也就是在那時,心里已經有個小小的關于去遠方的種子,我沒有跟任何人分享它,只深深放在心底,但從未忘記。
再大一點,我開始期望遠行,從電視里的各類廣告和電視劇電影中,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生活:從未見過的白日高樓林立,夜里霓虹迷影,更沒見過那一群活在電視里的人的生活,那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好奇并向往,在自己平淡安穩(wěn)的生活過程中,也偶爾想成為那樣的人,過那樣的生活。
高中時,我覺得終于可以有選擇的自由,可以去想去的城市,看看想去看世界,于是不顧家人的意見,毅然孤身一人去了江蘇讀大學,那是第一次出省,之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有了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大學在鎮(zhèn)江,夏天的鎮(zhèn)江是個讓人煩悶的城市,悶熱天氣又陰沉沉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而我對于我之前一直非常好奇的南方到底是什么樣這個問題也有了一個初步的答案:人長得都差不多,一對比,我這大東北人反而還算長得比較好看的類型;環(huán)境呢,也都是滿眼的鋼筋混凝土,景致倒是有些差別,能看到在東北看不到的植物,景觀層次更豐富更多樣,也更有美感和藝術感;天氣差別很大,第一周就給了我們一家人一個下馬威,完全熱的吃不下飯,悶悶的讓人難過。其他并未感到有什么太多差別,之后在大學的這幾年,發(fā)現(xiàn)了南方的“斤斤計較”“只吵架不動手”“重利輕感情”等等等等,但這些不同完全不能滿足我對未知的探索和好奇,我仍對別處的生活充滿好奇,于是也會經常出去旅游:風景區(qū),游樂園,名勝古跡等,也曾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將山川雕刻的如此壯麗;也曾感嘆在時間長河里,人終究是渺小的,千年文明,萬古帝業(yè)到頭來躲不過一抷黃土……但時間長了,發(fā)現(xiàn)自己收獲的,除了幾張照片幾張車票并無其他,曾經特別憧憬的未知,在旅途中也并未發(fā)生,一切如舊,只不過換了個場景而已,你還是你,原封不動。
畢業(yè)后才發(fā)現(xiàn),所謂大學無聊的生活和工作后單調辛苦的生活相比,簡直是神仙般的自由日子,逃課,刷美劇,逛街,party,旅游……這是不需靠自己努力和經濟獨立就可以獲得的最后的自由,每天被工作捆綁,在累的時候就更想詩和遠方,而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候要的可能只是逃離吧,逃離當下的生活,暫時擺脫需要面對的一切壓力和問題,給自己一個短暫的自由呼吸的機會。而當時并未想明白,仍是以為自己喜歡旅行,于是后來借著自己總部內訓師的身份,積極申請去分公司培訓,于是借著公司的福利去了成都,重慶,北京,武漢等地,但是也并不如自己當時期待的那樣,到了新的城市去觀察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我漸漸地淪為眾多走馬觀花旅游者中的一員,到了酒店,不是充滿能量的去探尋當?shù)氐奶厣儐柈數(shù)氐墓适拢惺墚數(shù)氐奶赜星閼眩窃缫焉硇木闫#缓蟾C在酒店里,在舒服的大床上看著全國都一樣的節(jié)目。空閑時也會去當?shù)氐奶厣包c,但如今著名的景點,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都已經被我們偉大的國人占領,我們堅持用人山人海戰(zhàn)術摧毀一個又一個景點的美感,并將所有可能產生的獨特體驗都化為統(tǒng)一的“排隊,拍照,購物,人流擁擠,人頭攢動,時不時的大聲叫嚷……”當出差回來,回顧自己這段時間的路途,發(fā)現(xiàn)除了依稀記得成都和重慶有著可愛的方言,火鍋很好吃,武漢的小龍蝦非常好吃,北京的京腔還挺好玩之外,別無其他。我為自己的淺薄感到羞恥,為自己的毫無底蘊感到心痛。心若是空的,到哪里都無法使你豐盈。
后來,在我離開otis的最后一年,我有幸和同事一起去了大理和香格里拉,那里的干凈天空和純凈的白云讓我心情舒爽,普達措公園初春還未融化的雪混著樹的殘枝在半冰封的河里構成了一個獨特的畫面,還有湛湛藍的天空,悠閑吃草的牦牛,世界最大的轉經筒,美麗又充滿深情的雪山,以及這一路的高歌和歡唱……我也終于看到了區(qū)別于城市的不同風景。
這幾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確實已經老了,還是因為曾經每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看到的都是相似的高樓林立,相似的匆匆人群,所謂的每個城市的文化底蘊,對于淺薄的自己來說,根本無跡可尋。也漸漸的對旅游的興趣缺缺,一想到出去玩,首先想到的就是長途的奔波,人山人海,無休止的排隊與拍照留念。而這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仿佛我一直希望在旅行中找尋的意義一直沒有被找到,曾經缺失的,現(xiàn)在依舊缺失,甚至更甚。曾經擁有的,現(xiàn)在未必擁有,尤其是初心和當初的簡單快樂。
其實,不僅僅是旅行,還有讀書,看電影,有的人說這些都是向自己的平庸生活做抗爭,可是并不是所有戰(zhàn)役我們都是勝者,如果沒有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對自己的未來有清晰的目標,知道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那再多的他人故事和他城的精彩,都與你無關,也都無法對你產生丁點的影響。縱使自己期待逃出既定的路線和生活內容,但你是什么樣的人,到了哪里都是一樣:謹小慎微的你,不管到了哪個城市,依舊會對未知充滿懷疑和抗拒;喜歡安靜宅在家的你,不管到了哪里,窗外的繁華和熱鬧你也都會不為所動。
所謂的生活在別處,不過是對現(xiàn)狀不滿而又無力改變的一種蒼白狀態(tài)罷了。仔細想想,為什么將改變的希望寄托在一個未知的目的地,卻沒有勇氣去創(chuàng)造自己想要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