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和朋友一起討論攝影,總結了一下交談,下面是精華部分。
? ? 羅蘭·巴特在《明室》中談到:“業(yè)余愛好者通常被說成是不成熟的藝術家:一個不能或者不愿上升到專業(yè)水平的人。但是在攝影活動的領域里卻恰恰相反,達到專業(yè)頂峰的往往是業(yè)余愛好者,離攝影本質最近的卻是沒有上升到專業(yè)水平的人。”這聽起來有點別扭,簡單地說,真正善于攝影的人并不在意攝影工具本身,而是更關注表達是否有效。業(yè)余愛好者則更容易成為工具的專家,而實際情況卻可能是,大多數(shù)人淪為了工具和技術的奴隸。許多愛好者在技術上通過各種方式做出努力,最終達到了頂峰:使用最先進的相機系統(tǒng),花費重金從一些職業(yè)攝影師那里學習讓人眼花繚亂的后期技術。眾多愛好者奉行這樣的道路,但只有其中一小部分在技術上做到了頂尖。然而,他們留下的作品供人觀賞之后,卻只能留下“好看”這樣簡短而乏味的評論,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這種對于技術的執(zhí)念頗有一種走火入魔的感覺——他們在追求技術的過程中,丟失了初衷。
? ? ? 回到我們對攝影的討論,在上述的背景中,初學者在剛對攝影產生興趣但還沒入門的時候,時常因為現(xiàn)實問題而焦慮,“學攝影以后能賺到錢嗎?”,或者“學攝影有前途嗎?”,再或者“學攝影以后能找到工作嗎?”。
? ? ? 這些看起來都是合理的焦慮,我自己也曾面臨這些問題。幾年前,為了維持收支平衡,我曾作為簽約攝影師給一些圖庫供稿。這種工作說白了就是拍攝一些可以作為素材的照片,放在圖庫的網(wǎng)站出售給出版社、廣告公司,或者是報紙雜志。當時比較大的圖庫主要是Getty Images和Shutterstock,這兩個圖庫我都有供稿,銷量好的時候每個月可以獲得幾百美元甚至上千美元的收入。但是這種工作也相當枯燥,需要絞盡腦汁去思考和尋找具有商業(yè)價值的照片素材。而對于照片來說,商業(yè)價值就意味著它淺顯易懂,意圖明確,并且最重要的就是要好看。
? ? ? 如果想要成為一個嚴肅的創(chuàng)作者,那么就不要指望通過攝影獲得回報,也不要指望通過攝影解決問題,攝影不賺錢,也不能拯救世界。拍攝的動機會改變觀察和拍攝的方式,一個攝影師在想什么,拍照的目的是什么,都會在作品中暴露出來,很難掩飾。我曾經與一些資深的評論家和策展人交流,發(fā)現(xiàn)在這些人的眼中,攝影師的思考方式,拍攝到底有沒有走心,以及拍攝的目的都很難隱藏,因為他們在工作中看過無數(shù)的照片,自然對各種套路了如指掌。幾年之后隨著我觀片量的增長,我在看一些初學者的作品時也有了類似的感受。
? ? ? 當以不單純的標準和規(guī)則拍照時,很多情感便也被取消了,寄情于景便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到了最后,才發(fā)現(xiàn)能讓人拍出好照片的其實只有徹底的坦誠。
? ? ? 我們帶著各種目的拍照,這些目的也可能是除了金錢、利益以外的,比如流量和關注,為了獲得關注而去拍攝一些討好別人的作品。一旦利益參與了攝影,創(chuàng)作的過程就會趨于追求最大的收益。而在這種背景下,攝影的原始目的就瓦解了。照相機只不過充當了一種生產工具。作為產品的圖片就有了很多商品的特性。比如,為了節(jié)約成本,同類商品之間的相互模仿,通過模仿甚至是抄襲來降低思考的成本。或是對于“好看”的畸形訴求,通過視覺暴力來捕獲觀眾。最終,通過營銷行為來實現(xiàn)最終利益的兌現(xiàn)。其結果就是,大量的重復、冗余而又無效的照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堆積起來。這種畸形的創(chuàng)作讓我想起龔自珍的《病梅館記》:或曰:“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tài)?!惫桃?。此文人畫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詔大號以繩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刪密,鋤正,以夭梅病梅為業(yè)以求錢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錢之民能以其智力為也。有以文人畫士孤癖之隱明告鬻梅者,斫其正,養(yǎng)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 ? ? 《海景》系列是杉本博司的代表作,拍攝于1980—2000年。這些由天空、海洋以及海平面構成的畫面看起來非常簡單,雖然在世界各地拍攝,但是看起來都非常相似,并且總是處在一個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中。這種穩(wěn)定性指向了海洋景觀本身的穩(wěn)定性,我們可以認為這些海景和幾萬年前的原始人看到的海景是相同的,甚至在未來漫長的時間里,這些海景也不會改變——至少在我們短暫的生命中,它們不會改變。于是,與安塞爾·亞當斯拍攝的那種“過期不候”的風景相比,這種海景就被視作了一種“永恒的”風景,形同人們對于鉆石和黃金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