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汝之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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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人流量跟冷清的店鋪真不成正比。不過我也習慣了，當初決定在這樣一個街角開這家照相鋪子本就不是為了能發(fā)家致富。任誰都知道在現(xiàn)在這樣一個科技社會，對于照相鋪的需求越來越小，我也只是堅持自己的夢想，在這樣一個相對清閑的地方繼續(xù)我對攝影的研究學習，偶爾幫客人修修照片，接個外拍的活兒。
外面天氣好像格外的熱，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汗涔涔的，每個人都有點懶洋洋的。算了，應該不會有人頂著大太陽來拍照了，收拾收拾去后場繼續(xù)洗印昨天的照片吧。
“叮鈴，叮鈴”，正要向后場走門口的鈴鐺響了，進來的人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你好，請問是拍證件照還是？”
“我...我想問問這個照片還能幫我洗出來嗎，像素太低了，是用老手機拍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調清晰一點”？
我看著小姑娘手里的手機，是老款的諾基亞，相當有年頭了。照片小小的，很模糊，但能看得出來是一個十分美麗有氣質的女子。
“照片上的是你媽媽吧，長得真漂亮”。
“是我的媽媽。母親節(jié)了，我想把她的老照片洗出來，給她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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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孝順的姑娘啊。我一邊導出照片，一邊跟小姑娘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看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就已經這么漂亮了，現(xiàn)在也一定是個美人。怎么不選幾張最近拍的照片呢，一定會清晰很多，效果也會更好”？
“這是我唯一能找出來的媽媽的照片，她離開我已經有十年了”……
“啊”……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一邊試圖把照片調的更清晰些，一邊在心里猜測，這女孩兒的媽媽是很早就離開了她，還是干脆已不在人世……
“小姑娘，你的這個照片像素實在太低了，我只能給你調成這樣了。我?guī)湍愫唵巫隽藗€效果，你看看需不需要再調整一下，或者配個相框”？
“謝謝你姐姐，你把我媽媽變得美麗多了。不需要相框，只是……你能不能把相片調成黑白的，我要帶回去給我媽的葬禮上用”……
我更疑惑了，不是已經離開有十年了嗎，怎么會才要辦葬禮？看著小女孩天真又憂郁的面孔，我知道自己不該問，不該勾起她的難過事兒，但我還是問了。
“小女孩兒，你媽媽怎么了，能說給姐姐聽聽嗎？姐姐很想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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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十二歲了，媽媽在十二年前生下了我。她是我們村里有名的美人，又是讀過高中的。為了給當時重病的外公看病，媽媽嫁給了沒什么文化卻愿意出錢幫外公看病的爸爸。他們在婚前沒見過面，媽媽也不知道爸爸是一個很愛喝酒的酒鬼。”
“等到媽媽過了門，雖然有錢幫外公看病了，但他還是撒手人寰了。爸爸一直喝酒，后來又迷上了賭博。家業(yè)被輸光了，家里凡是值錢的也都被他拿去賣了，直到我出生，我們一家人只能在村口的一間破草房落腳。”
“媽媽一直都知道她跟我爸爸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為了我，她一再地包容忍讓。每次爸爸喝了酒都會打我和媽媽，媽媽就死命地護著我。那個時候我還不太記事，聽姥姥說兩歲的時候她就接我到鄉(xiāng)下生活了，而媽媽跟爸爸去了別的城市從頭打拼。”
“后來我就幾乎沒見過媽媽了，她會不定期地從城里寄錢和新樣式的衣服給我，每次還給我寫信。小時候我不識字，奶奶都幫我留著，后來我上了小學看懂了信，雖然媽媽每次在信里都語氣輕快，但我知道她過得很不好。”
哎……我長長地嘆了口氣，又是一個好女子被混蛋男人毀一生的事，只是可憐了這小女孩，這么早就離開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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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媽媽后來是生病了嗎？”
“我問過姥姥很多次，什么時候才能去看媽媽。姥姥總是說我還太小，要等我長大，每次我鬧得不行的時候，姥姥就拿出媽媽給我的信。信上媽媽說她知道我會很想她，所以提前給我寄了信，還寄了城里的小玩意兒。”
“媽媽讓我乖乖聽姥姥的話，好好學習，等我上了小學她就來見我，然后帶我們一起去城里生活。”
“我學習很用功，每次遇到不會做的數(shù)學題和英語題時，我都會一遍遍地試，一次次地問老師。媽媽在信里說過，女孩子都容易學不好數(shù)學；還有英語對于鄉(xiāng)下的孩子來說會比較有困難，但我必須克服困難，只有這樣才能走出去，才能比她有出息。”
“等我終于到了小學五年級，我還是沒能見到媽媽。有一次我被同學講是沒有媽媽的孩子，我真的很傷心。我跟姥姥說我一定要去見媽媽，但她不同意。我哭了，姥姥也哭了，她說媽媽希望我聽話、好好學習，等有出息了再去見她。”
“我不知道怎樣算有出息，就寫信問媽媽。從三年級開始我也能給媽媽寫信了。雖然每次她的回信并不是我想問她的問題，但她在信里說過，我必須考上市里的好初中，這樣才能有臉見她。”
“我真的一直都在努力，但我真的真的好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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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不在乎同學們的嘲諷，但我只想見到媽媽。”
“那你現(xiàn)在應該是在市里上初中了吧？”
我不知道該跟這個小女孩說些什么，只能順著她的話，讓她繼續(xù)把心里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嗯，我上初中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當我終于考上這里的初中后，我以為我終于可以見到媽媽了。”
“我寫信告訴她，我要去看她，還告訴她我的幾門成績都是全校第一。但是媽媽再也不回信了……五年級以后她的回信越來越少，等我考上初中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她的回信。”
“我跟姥姥說我一定要去找媽媽，哪怕錯過開學、不讀初中！”
“姥姥哭得很傷心，她說我長大了，有些事兒該讓我知道真相了——我的媽媽，她的女兒，早在我上四年級的時候就去世了……”
“怎么會，這……”
我沒能控制住自己地問出了聲。
“對不起啊小妹妹，姐姐不該貿然問起你的傷心事”……
“沒關系姐姐，說出來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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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一遍遍地問姥姥是不是在騙我。媽媽明明說好只要我上了初中就來接我的，她還在一直給我寫信！”
“姥姥從柜子里拿出了好多封信，都是我寫給媽媽的。”
“姥姥說，媽媽當初跟爸爸到了外地才知道，她是被賣給了別人抵債。那些人逼迫媽媽跟不同的男人上床，說是能還債，還能給媽媽分錢。”
“媽媽想過一死了之。這輩子遇到爸爸這樣的禽獸是她最大的不幸，她不想活了。可是她舍不得我跟姥姥，尤其是那時候我還小，她想再為我做點什么。她忍辱負重地接受了那些人的安排，做著讓她恨不得死個一百回的事，每次她拿到錢以后都存下來，然后偷偷寄給我。”
“她知道我會一次次喊著要找她，所以提前給我寫了好多信，買了好多不同尺碼的衣服。”
“雖然她在我的人生中缺席，但她在盡最大的努力在彌補。”
“媽媽鼓勵我好好學習，鼓勵我變強，想讓我有一天能夠解救她。但是她沒等的及。在我上四年級的那一年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得病了。沒有太絕望、也沒有抱怨，她用自己最后的時間掙扎著寫下一封封信，給我一點點希望，讓自己油盡燈枯……”
“媽媽去世的時候身邊沒有親人。爸爸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姥姥要照顧我還要瞞著我，也不能去見她最后一面。她把所有的信、需要交給我的東西、還有她這些年為我存的錢全都寄給了姥姥，然后安靜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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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真相的我一直生活在媽媽和姥姥的保護之中，我覺得自己好罪孽……”
“后來我終于跟姥姥去了媽媽生活過的那個城市，去尋找她一絲絲的痕跡和氣息。媽媽什么都沒有留下，除了她寄給姥姥的東西，在這個令她仇恨的城市，沒幾個人記得她，更沒人真正在意過她。”
“我能找到關于媽媽的照片，只有這一張。”
“一直都不愿意接受媽媽已經離開了的事實，我怕自己再也沒有了念想和支撐的動力。但是媽媽已經受了那么多苦，她該好好安息的。”
“馬上就是母親節(jié)了，我跟姥姥決定為媽媽在家鄉(xiāng)辦一次葬禮，把我寫給她的信都燒給她，給她在我們的地里立個碑，讓她入土為安……”
“姐姐，你別哭。我不是故意讓你難過的……媽媽說過，女孩子要堅強！”
“我沒哭，姐姐沒哭……姐姐跟你一樣堅強……”
我小心翼翼又鄭重地為照片做了黑白效果，配上了一個小小的相框。
小姑娘堅持要給錢，我拒絕了。大概我能為這對苦命的母女做的，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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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jié)了，小姑娘卻再也感受不到母親溫泉的懷抱。
記憶里她也沒怎么感受過吧……
雖然是個沒有母親的母親節(jié)，但還是祝愿她一切都好……
祝這位偉大的母親母親節(jié)快樂，一路走好……
希望小姑娘能一直堅強、幸福……
干脆關了店門去后場，畢竟今天的心情不適合再做生意。
我是汝之尾巴草，一個認真生活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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