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久以前夏天，我住在外婆家，每日傍晚時候，總會聽到一個女孩的歌唱聲。唱的或許是江南水鄉(xiāng)的小調，詞相當之簡單。“起初來采蓮，蓮葉阻我前。采蓮相熟后，蓮葉阻我還。蓮水清且淺，映我手與蓮。蓮水清且淺，映我手與蓮。”她唱完一會又唱，聲音很輕柔，很舒緩，很好聽。月亮慢慢上來，晚霞漸漸消退，微風陣陣兒吹著，聽的人心里都薄薄的有些凄涼。

02.

記得有首詩說：“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讀之我心里莫名之感動，感到自然的美好，江南水村的美好，同時，想到少女們去采蓮的畫面。

采蓮一般是很熱鬧的，我想。少女們擺著槳兒，三三兩兩，一起朝著荷花蕩里競賽似地劃去。等進荷花深處，荷葉齊人高，甚至比人還高，她們便不見了身影了，只能聽見她們的笑語聲。有少年們會來到圩田湖邊上來，與她們遙遙地對歌兒，看歸航時船里的“姣姣”。

這些都是我所想象。實際上，我從未看見過成群的少女劃船去采蓮，也沒有聽見過不知羞的少年跑去對歌。沒遇見也不覺得遺憾，有時望一望別人畫的采蓮圖畫，便很感激，很滿足了。何況我已聽得“采蓮的女孩”唱的采蓮曲，自以為更得著慰藉了！

03.

女孩的媽媽死的早，她由啞巴的父親拉扯長大，家里窮。為了貼補家用，她每年夏天都撐著一只小的孤舟，在泱泱的水面上采蓮。所謂“采蓮”，就是將蓮子飽滿成熟的蓮蓬給掐下來，放在船艙里，待到次日雞叫時候，裝入藍內,荷露挾往街市上去，賣給城里的孩子。

城里的孩子距花木蟲魚比較疏遠，他們在書本插圖上閱讀的植物、動物，大多數他們都不能得機會自己親見，像這“花之君子”蓮花，其在水中的生長，開或白或紅的花，于蓮蓬中孕育著蓮子，遇秋風后枯敗凋殘，等等，又有多少城里的孩子幸能頭尾一起的觀賞一遍？如此新奇之物，當時，我還為她的買賣而猜想哩——她的蓮蓬，必定是很受城里的孩子們拍手歡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