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壓正》觀后感

剛剛看完電影《邪不壓正》,除了影廳音量開得有點大,電影的其他部分都很滿意。建議朋友們看電影之前不要看任何人的推薦和評價,這是一部十足的文藝片,一定要去親自品嘗,嘗出自己的味道。

以下是我自己的解讀,內含嚴重劇透。

這部片子很像我記憶中童年的一天,雖然故事線跨越了大概有幾個月甚至一年,但影片燈光從頭到尾,基本是按照由明到暗的次序變化的。雖說官方給出的男主角是彭于晏飾演的李天然,但我看完覺得,李天然和姜文飾演的藍青峰應為雙主角,電影講了一個故事,但有兩條故事線。

清晨(影片色調偏白偏清冷)

一開始,李天然背負著血海深仇回國——殺死師兄朱潛龍,替師父一家報仇,我奇怪的是,回國復仇就好了,為何要接了上級命令兼負愛國間諜的角色,還搞出一套暗號,李天然,你到底要干嘛?回國后,李天然和自己的美國爸爸住在藍青峰家里,巧的是,藍和李天然的仇人——警察局長&漢奸頭子朱潛龍同為朱元璋后人,當然這只是兩人表面上結為一黨的由頭——恢復大明。實際上,藍青峰想要借朱之手除掉日本人根本一郎,作為回報,將李天然送給朱處置,以此控制朱。藍青峰在下一盤大旗,旗子包括朱潛龍、根本一郎,以及他培養的李天然和李的美國爸爸這兩個“兒子”,用李天然換根本一郎和朱潛龍的性命,用李的美國爸爸換漢奸名單。但他沒有算到一個人——周韻飾演的裁縫關巧紅,或者說,他高估了自己對李天然的控制力,低估了關的作用。

姜文電影里,周韻代表的永遠是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她除了是一個女人外,不承擔任何女性的社會標簽,她只是一個人而已。關巧紅對李天然的成長起到的作用至關重要,她也是唯一一個不試圖從李那里獲取什么的人,正因如此,李在最關鍵的時刻受到她的鼓舞,才會真正做回自己。我想這是姜文在向觀眾傳達自己對愛情的理解,人在江湖飄,別說會遇到各式牛鬼蛇神,你的親人朋友,無一不在要求你扮演相應的社會角色,只有愛人,愿意擁抱你的靈魂,鼓勵你走自己的路(姜文和周韻可真是一對璧人啊)。

關巧紅對李天然說,“你真的敢放火燒日本人的鴉片庫嗎?”“你真的敢報仇嗎?”到這里,我才明白影片一開始,李接受了做間諜的任務是怎么回事。因為他需要一個借口,他需要迷惑自己:我得顧全大局,我不能任性行事。他的美國爸爸要他回紐約也是如此,李大可直接拒絕,表明態度要堅決報仇,而恰恰是他的猶豫最終斷送了美國爸爸的性命(當然,藍青峰殺掉美國爸爸有多重考量)。

影片里另外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是許晴扮演的鳳儀,跟關巧紅相反,她將自己的女性優勢利用到極致,也將女性尊嚴踐踏到極致,她一面想成為朱潛龍的大房,一面又渴望愛情。李天然給她打了迷暈針,她醒來后竟然發現李沒有對她做什么,深感羞辱,但也是那一瞬間,她愛上了李。李不上她,意味著她的性魅力竟然遭到無視,她的價值觀在那一瞬間分崩離析,她認為自己沒有價值了。但同時,也許她生平第一次不被當作泄欲工具,另一種價值觀悄悄重建了起來,李作為她的啟蒙人,也成了她的初戀,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戀人。

正午(氣氛熱烈,陽光火辣)

美國爸爸帶著李天然騎著驢去看北平中心的雕像,路上遇到日本鬼子操練,可鬼子看著美國爸爸的護照,硬是只敢打嘴炮,不敢傷他二人分毫,這里的政治影射不表,美國爸爸從始至終都在充當保護者的角色。后來李天然試圖在六合飯店殺死朱潛龍,但關鍵時刻又遭到美國爸爸破壞。

其實六合飯店這場戲很值得分析,算是影片中期高潮,所有主角第一次全部聚在一起,人物沖突集中展現,根本一郎虛假的皇軍天威、朱潛龍的控制欲和自卑(女人屁股被蓋章被他視為對自己的侮辱)、藍青峰緊繃神經的掌控全局、美國爸爸為了保護“兒子”性命的機智和自黑,以及鳳儀第一次反抗,不得不說姜文真是愛女人啊,鳳儀連反抗都帶著智慧,讓朱甚至不敢發怒,乖乖轉移話題。(這場戲等我二刷后再補)

這段時間,李天然和巧紅的感情繼續升溫,李每日飛檐走壁與巧紅見面,讓我想起了一眾故事男主角和女主角每日在夢里、在后花園里相見,都是脫離了常規的物理空間見面,不像我們普通人,約個會都混跡在人群的腥臭味里。

美國爸爸被殺,更像是他的媽媽離世,也代表著李天然的童年結束了。還沒有傷心幾秒,立刻急著認藍青峰做新爸爸,他太需要一個“爸爸”了。

黃昏(光線昏暗,彌漫著夕陽余暉的光芒)

巧紅告訴李天然,美國爸爸不可能殺了帕尼拉,所以不可能自殺。她問他,“你想想那個人為什么要把你關起來,也許是他殺了你爸爸呢?”可是這時候的李天然不會思考這個問題,不管誰是他的爸爸,他只需要一個爸爸,而現在,藍青峰才是他的爸爸,他怎么會懷疑爸爸殺了爸爸呢?爸爸怎么會害自己呢?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藍爸爸指定的殺父仇人——根本一郎,又安心地遵從指示,每日敲鐘。如果不是巧紅,他就要這樣過下去了。

李天然現在的目標極其混亂,又是報殺師父之仇,又是報殺父之仇,又是敲鐘等爸爸來接自己,對了,他還肩負當間諜、對暗號的使命。他心滿意足,生活充實,有很多需要自己做的,而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靜靜等待。

直到巧紅逼他看清自己,他根本不敢報仇,小時候面對師兄什么都不敢做,第一次見面就可以殺掉師兄,也什么都沒做,后來的每一次都什么也沒做。這一次,他終于決定做自己該做的事。

藍爸爸帶自己去殺根本一郎和朱潛龍,路上兩人的對話是影片的轉折點,兩大主角完全倒置,藍青峰連問李天然三次,“你真的自己要去做什么嗎?”李天然的回答都是“知道”,藍徹底崩潰了,他利用的始終是李天然的無知,必須是那個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去往何處的李天然,那個面對紛繁復雜的世界驚慌失措,只得管自己叫爸爸的李天然,盡管藍從未將李視作棋子以外的任何人。可現在,當李天然如此確定自己要做什么,意味著李天然長大要脫離藍了,藍青峰才發現,他就是自己的兒子,藍說,“你我見面總共幾次?”“六次。”“五次,太多了啊!”看到李的成長,藍發現自己無法徹底泯滅人性,他早已在內心深處將藍視作“兒子”(此處我倒覺得,他對李天然的感情有點像《絕命毒師》里老白對小粉的感情)。李天然成長了起來,藍此刻有了種廉頗老矣的落寞,他反倒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決定保兒子一命。

李天然知道藍青峰一直都在利用自己,失去了不報仇的借口,在巧紅的鼓動下,他新舊仇一起算,去找根本一郎和朱潛龍決斗。

傍晚

殺了根本和朱潛龍,他找到奄奄一息的藍青峰,本想報殺父之仇,沒想到藍此時跟自己對上了暗號,原來藍是自己的上級。最后,完成了接應張將軍的任務,李天然也徹底跟藍“斷絕”父子關系,完成了精神上的“弒父”。他終于脫離青春期,長大了。

朱潛龍

漢奸就是漢奸,他沒有什么大目標,所謂的利用日本人光復大明,我想他自己也不信(或者他假裝自己信了)。他就是一個懦弱的偽君子,為了當日本人的走狗,泯滅良心殺死師父一家,但又不愿意承認,在城中心豎起自己的英雄雕像,想要接受萬眾朝拜,真是缺什么便要什么。

他這人一生沒有什么目標,但當李天然出現,他反而有了目標——殺死自己心里的魔障。畢竟李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人。在與李天然決斗時,他倆師出同門,互相破不了彼此的招,唯有一招——從背后鎖喉,他自信師父從未教過破這招的辦法,但他沒有算準李天然自己的成長。他殺了師父,武功上卻永遠也無法超出師父,李天然忠于師父,卻有了師父未曾想到的破招方式。直到死到臨頭,朱潛龍都不承認自己殺了師父,此人該有多卑賤啊,連面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李天然問,“如果師父同意日本人種鴉片,你還會殺他嗎?”“當然不會啊。”“砰~~”…………

李天然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有過師父,有過兩個爸爸,但終究都不是他的歸宿。我想姜文是在表達一種失去身份認同的孤獨感,北京不再是他的老北京,這也是我認為原著《狹隱》的作者在表達的東西。我幼年隨父母離開家鄉,回到家鄉時發現沒有沒有幾個認識的人,家鄉不再是我的家鄉,某種程度上,我也是失去了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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