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肖鈺每晚都會做夢,夢到那時那列還未退休的綠皮火車,剛開始每回夢醒都會忍不住哭,到后來夢的次數多了也漸漸的適應了,再后來就真的不夢了。那時她才是真的明白,有些人注定是生命里的過客,他們的出現只是為了陪你走一段,給你上一堂課,讓你明白某些道理,與你一同成長一些。然后,各自天涯,再不相見。
肖鈺大二那年寒假,她和幾個同鄉校友很幸運的買到了硬座車票,雖然是慢車硬座,但也比站上40幾個小時回家要強太多。火車是晚上開的,吃過最正規的火車餐“榨菜泡面火腿腸”后,大家開始玩游戲。肖樂她們一起6個人,剛好買的是三人座的面對面,玩的是家鄉常玩的“雙扣”(有的地方叫“升級”),4個人一局上下臺。肖鈺坐在過道邊上,她前面放著個大行李箱當牌桌。因為是寒假,車上坐著大多是學生,幾個買了站票的年輕人都圍了過來打發時間。輪到肖鈺的時候,她總是拉著伙伴一起輸。這一局快結尾的時候,肖鈺抽了一張自己覺得正確無比牌正打算扔出去,從斜旁里伸出來一只手擋住了她的動作,然后在她的牌面上點了其中一張。肖鈺心里有點不高興,覺得觀棋不語真君子,而后又覺得有些慚愧,自己的牌技真的是爛到看著的人都忍無可忍的地步了啊。這局最后肖鈺她們贏了,比起之前一直輸的局面那真是狠狠地解了一口氣。肖鈺手舞足蹈的得瑟了一會才想起來,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那一張牌,但還是應該謝謝那個高人的指點啊。肖鈺側了個身,把頭抬成了45度,看到站在她座位旁邊的是個有點瘦的高個子短發男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
那時候肖鈺根本不會想到這個男生會和她有三年多的牽絆。她已經忘了第一眼看到他臉時的樣子,只記得后來大家玩開了就聊起了天,肖鈺的朋友問他是哪里人,聽了他的回答之后肖鈺立刻興奮的接道“真的嗎,你家就在我家隔壁啊!”喘了口氣有點直接的問“你叫什么名字?”,“韓蕭,我叫韓蕭!”那一刻,肖鈺真的有點相信“緣分”這個詞,能在離家這么遠的地方遇到隔壁縣的人,而且兩個人的名字里都有個“xiao”,后來她知道,有種緣分叫“孽緣”。
寒假的一天,肖鈺收到了一條短信“年過得好嗎?知道我是誰嗎”,肖鈺想了一會,覺得應該沒錯,回復了“韓蕭”兩個字,沒有用問號,也沒說別的,算是耍個小心眼。結果的確是韓蕭,快下火車時他手機沒電了,借了肖鈺的手機給家里發了條短信報平安。
一個寒假,肖鈺和韓蕭一直斷斷續續發著短信。肖鈺知道韓蕭在她學校隔壁的城市上學,和她一級。新學期開學的時候,韓蕭因為要在肖鈺的城市轉車,兩人相約見了一面,在火車站附近吃了一碗28塊錢的牛肉面,一人碗里一片肉,送韓蕭走的時候,肖鈺突然有點不舍。那一絲不舍就那么無端的冒了出來。肖鈺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韓蕭,這個結果她是明白了,可為什么會有這個結果她一點也不明白,她們認識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回學校的路上肖鈺仔細想了一路,也許是火車上那奇妙的緣分吧,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有個來自家隔壁的人怎么都覺得親切。既然喜歡那就喜歡吧!那時的肖鈺那么的自信快樂,感覺青春里的一切都是明媚和溫暖的,她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和熱情,好像什么也打不倒她。
暑假來臨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戀人。立夏那天晚自習下課后肖鈺在操場跑了一圈,出了點汗又好像不夠過癮,沒有酣暢淋漓,就像她和韓蕭之間的關系。她覺得夠了,喜歡就是喜歡,就要大聲告訴他,這樣躲躲藏藏好沒意思。她看著天空不多的幾顆星,按出來電話,再沒有絲毫的拖延與猶豫。電話想了很久,就在肖鈺打算掛斷重新再撥的時候,韓蕭的聲音穿過了電話“剛在洗澡,你下課了嗎?”肖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吧!”,當這句話穿過空氣回到肖鈺耳朵里時,她的心一下飛上了這夜空,開始自由自在的暢快呼吸。她甚至沒有想過韓蕭會怎樣回復她,是拒絕接受還是別的什么,這些她通通都沒有想過。當她那口氣順過來的時候,韓蕭的答復也到了“好啊。”后來想起這段,肖鈺都會對以前的自己深鞠一躬表示佩服。那樣張揚的她再也不會有了,被永遠埋在了那段青春。
從那個電話開始,這段填滿了青春的異地愛情才真正地開始讓肖鈺嘗到了它的五味雜陳。
周圍的朋友都覺得肖鈺有點變了,少了一分張揚,多了點南方女孩的溫婉,眼里的甜蜜看的大家都覺得有點膩。學校里到處都是她打電話的影子。周末等大家起床的時候她早已經不見了。兩地相隔,為了能在一起多呆幾個小時,她總是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車去火車站,三個小時以后就能見到她喜歡的韓蕭,晚上坐最遲的一班公交車回來。那時兩個人一起的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珍貴無比,哪怕因為沒地方去,在網吧看韓蕭打游戲也是快樂的。肖鈺也試著玩韓蕭玩的游戲,她想離韓蕭更近一點,包括他喜歡的游戲都想了解個透徹。肖鈺覺得韓蕭太瘦了,即使盼著韓蕭能來看她也舍不得韓蕭坐那么久的車。她把生活費省下去見韓蕭時一起吃頓好的,美其名曰兩個人一起不浪費。不去的時候就在網吧看著視屏里的韓蕭打游戲,等他在打游戲的間隙里和她說話。每天打電話跟韓蕭說她周圍有趣的事,像個小媳婦一樣主動給韓蕭發信息報告行蹤。
肖鈺后來才懂得,如果一個人真的喜歡你,是舍不得你一路奔波的,也不會總是等你把電話打過去再說些無關鍵要的話,更不會因為忙著打游戲只得空發給你一個“等”,多一個標點符號都沒空施舍給你。那時韓蕭對她充其量就是有好感罷了,只是她還不懂。
肖鈺的心依舊裝著歡喜與期待,她身邊好友忍無可忍的說她犯賤,韓蕭對她不見得有多喜歡,她覺得好像有點,又想著愛情不就是這樣嘛,韓蕭只是有點不善表達罷了。她有信心能讓韓蕭交付信任與一顆完整的心。有付出終會有回報的,她相信韓蕭就算是個石頭也能被她捂化了。
臨近畢業,大家忙著寫論文,找實習單位,散伙飯權當是忙里偷閑的最后一曲蒙著點悲傷的歡樂頌吧。那天肖鈺喝了酒,她跟送自己回來的班長嬉笑著告別準備上樓的時候,看到了倚在樓前欄桿上的韓蕭,還是她喜歡的正經里帶著點酷酷的樣子,她歡喜的沖過去一把挽住了韓蕭的胳膊“你怎么來啦?”韓蕭打掉了她的手,肖鈺覺得韓蕭臉色不對,好像應該解釋一下,她借著酒意撒嬌的說“我們去吃散伙飯了,所以都喝了點酒,剛才那是我班長,他不放心我才送我回來得,你生氣啦!你怎么這會來了?也沒有給我說一聲,我剛才差點以為喝酒看花眼了呢,這里怎么會有我帥帥的男朋友啊!”韓蕭挑起眉毛冷冷的道“是嗎?吃個散伙飯要多久?現在樓門都快上鎖了,我在這里等了兩個多小時。怎么沒見別人被好哥們送回來啊?這段時間給我的電話短信都少了,我還真以為是忙著畢業呢,現在看是忙著換男朋友吧!被我親眼看到了還好意思狡辯!”說到最后他抬起右手食指恨恨的點了兩下肖鈺的眉心“肖鈺,你行,你真行!”
那根食指像一把利劍利落的斬碎了肖鈺壓在心底的黑盒子,盒子里積蓄的委屈和等待后的失望在那一刻如肆虐的洪水傾瀉而出,蕩平了肖鈺的每一寸神經,把肖鈺的醉意沖的干干凈凈。肖鈺張了張嘴,心揪在一起,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韓蕭依舊看著她,眼神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和眼見為實的肯定。肖鈺看著那目光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她深吸了兩口氣說“我們分手!”聲音似乎有點低怕韓蕭沒聽清“韓蕭,我們分手!”說完轉身進了宿舍樓。
肖鈺不知道韓蕭后面怎樣了。那天晚上,她關了手機跟平時一般洗臉刷牙躺進了被窩,舍友們覺得肖鈺有點奇怪,又說不出到底怪在哪。等大家都睡著后,肖鈺偷偷的爬到了宿舍樓頂,涼涼的風剛剛觸碰到她的臉,眼淚就流了出來。她抵著樓頂沿蹲了下來,頭埋在膝蓋上放聲大哭,直到那些委屈與壓抑隨著眼淚和哭聲都流盡。
回頭看看,三年的交往只得了個“眼見為實“的結果,沒有質問,而是肯定。更沒有一點點對她的信任。肖鈺真的要徹底放棄了,韓蕭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她現在只想能一錘子敲碎它。她怨她恨,怨自己怎么就看不清,為何這么久才清醒。恨為什么要遇上,恨韓蕭當年為什么要答應她。
后來的肖鈺是決絕的。韓蕭來找她道歉,她不見。韓蕭托倆人的朋友幫忙說話,她直接變臉走人。她換了電話號碼,住到了實習單位的宿舍,拉黑了韓蕭的qq,把手機里跟韓蕭有關的照片刪的一干二凈,她拒絕所有和韓蕭有關的東西,好像這樣就真的不曾遇見過。她想要開始新的生活,和韓蕭無關的生活。
時間是一劑好藥,當肖鈺能心平氣和的說起韓蕭時,是三年后了。三年,足夠平息一個人的心海。肖鈺再沒遇到過愛情,不是不相信了,是沒有合適的。此時她已經放下了心里的怨恨,甚至是有點感謝韓蕭的,謝謝韓蕭帶給她的成長,在那個簡單的校園時期。如果是進入魚龍混雜的社會后遇到,她可能會被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韓蕭讓她懂了,兩個人一起時付出的數值相差太多是個悲劇。感情是兩個人的事,這世上會愿意無條件一直等的人也沒有幾個,因為等待是件很燒心的事情。感情能被看出深淺來也是有據可循的,大多時候是人們沉迷其中不愿自拔罷了,反而累了兩人。
肖鈺想,韓蕭是喜歡過她的,不然最后那一年不會經常主動來看她,也不會因為看見別人送她回宿舍而生氣,更不會在分手后過了一段很是落魄的日子,雖然當時肖鈺聽到這個消息時冷笑著說他活該甚至覺得還不夠解氣。只是這份喜歡經過了太久的等待,已經變得有點蒼白,肖鈺力氣早已經用完,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韓蕭,愿此生再不相見,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