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我若稱帝,你便是皇后。"他擎起她的手,眉間溫潤如玉,語氣卻堅定非常。
她驚慌的搖搖頭,"大汗,萬萬不可,姑姑為尊我怎敢僭越?"
他挽住她的手,宣紙上剛勁有力的一個字——宸,"那就做宸妃吧!"
她名叫海蘭珠,是科爾沁博爾吉濟特氏寨桑貝勒的女兒,早在很多年前父親便把他許配給草原的一名勇士,那男子脾氣暴躁又風流成性,她本是尊貴的格格硬生生的給當成婢女對待,醉酒時甚至對她動手打罵。她曾想著跑回貝勒府,父親卻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的命運家人也無法干涉。好在那人自己壞事做盡遭了報應,她成了寡婦回到家里。
猶記得她初到盛京的時候,姑姑哲哲和妹妹布木布泰都下嫁給大汗皇太極,她隨著哥哥吳克善前去探望,名義上是探親,實際上是科爾沁為鞏固勢力不得已讓她也成為皇太極的女人。她遠遠的看見坐在大殿上的大汗,這就是統一女真部落建立滿洲的英雄努爾哈赤的兒子?他身著黑色長袍,雖看不清長相卻能感覺出無上的威儀,這就是她未來的夫君,不是草原上的紈绔子弟是掌握大權的大金大汗皇太極。
可是,她已經不敢再愛了,曾經失敗的婚姻是散不去的傷痕,時時刻刻刮著她的心。皇太極沒有馬上召見她,她被安排在妹妹的偏殿住著,幾天過去了連大汗的影子也沒有見到,她去找妹妹大玉兒,玉兒像久逢甘霖的草木一般盼望著大汗的到來,妹妹說她想念科爾沁的草原,澄藍的天,翠綠的湖。
一日午后,她樂的自在的跳起草原的舞,蒙古的姑娘本就是能歌善舞,她忘乎所以竟沒看出一旁的皇太極,她燦爛的笑容早已融化了皇太極冰涼的心,他拉住她的手,說:"你便是海蘭珠?吳克善的妹妹果然不同尋常。"
她學著大金禮儀恭敬行禮,"大汗萬福。"
天聰八年,皇太極封海蘭珠為側福晉,寵愛有加。
她自幼長在草原,從未來過盛京,對盛京的集市憧憬許久,皇太極任由她胡鬧與她雙雙換了百姓服裝微服私訪,身旁未帶侍衛隨從,一個大漢對海蘭珠言語相輕,皇太極怒氣出手,不料對方人手多,她拉著皇太極整整跑了半條街才擺脫糾纏。良久,二人相視一笑。
海蘭珠做菜一流,他時常前去用膳,贊賞她手藝堪比御膳房廚子,宮墻內日日歡歌笑語,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宮中第一人。
崇德元年,皇太極擊敗袁崇煥,明朝戰敗投降,改國號為"清",他登基稱帝,登基的前一晚,他擁她入懷,要封她為皇后,她不愿為后甘愿做她的妃子。她二十六歲下嫁于她,早已不再年輕,她本是寡婦,若不是因為家族地位她不會成為他的側福晉,海蘭珠雖不飽讀詩書卻也明白歷代皇后的地位勢力,她并非嫡出又是第二次成親,她若做皇后必將成了他一生的軟肋,所以她唯有拒絕讓姑姑做后位。
她曾是那樣卑微的人,空有格格身份卻比不上嫡出的布木布泰受家人重視,她的丈夫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將她正妻地位視若無物,她小心翼翼的生活,直到遇到皇太極,那個說要讓她做他妻子的男人,那個坐擁天下的男人,那個后宮佳麗三千人卻唯獨取她一瓢的男人。
得成比目何辭死,愿做鴛鴦不羨仙。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宮殿名叫"關雎宮",取自《詩經·關雎》,皇太極封她為宸妃,號稱東大福晉,位分僅次于中宮皇后哲哲。
崇德二年,她懷孕了,他日日前去照顧探望,生怕她不能出門煩悶,那是皇太極第八個孩子,從前哲哲的幾個孩子降生時也從未見她那樣開心。他為了海蘭珠換了一批得力的丫鬟奴才,關雎宮內的膳房想著法兒討她的歡心。
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何嘗不是集怨于一身?皇帝只有一個,后宮那么多女子哪個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皇上的臨幸?莫說其他妃嬪,就是自己親姑姑親妹妹也對她有了隔閡,這雖不是她本愿可感情之事哪能謙讓呢!
懷胎十月,那是位小皇子,是他的第八個孩子,皇太極喜笑顏開大赦天下,甚至一度想立八皇子為太子,此時莊妃布木布泰的九皇子也誕生了,妹妹徹底和她生了嫌隙,科爾沁的勢力一再打壓,還未來得及冊封太子,那孩子便已夭折,連名字也沒起好。
她盼這個孩子太久,寄了太多希望給他,一下子的夭折打亂了全部心緒,除了皇太極她幾乎一無所有,她病了,從起初的不想見人到后來的臥病不起,皇太極國事纏身不能時時相伴,她夜里經常做夢,孩子還在,蹦蹦跳跳、生龍活虎。
清醒時候她想起科爾沁,那時候她騎著小俊馬,馳騁在草原上,可以放聲大笑;想起盛京,那時候他只是大汗還不是皇帝,可以與她一起游走于市井中……
想起他說,烏猶黛,那是蒙語里美玉的意思,黃金有價玉無價,在他心里,海蘭珠便是無價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