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昊天有成命
昊天有成命,
二后受之。
成王不敢康,
夙夜基命宥密。
於緝熙!
單厥心,
肆其靖之。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昊天:蒼天。成命:既定的天命。
⑵二后:二王,指周文王與周武王。受之:指承受天命。
⑶成王:即姬誦,武王子。康:安樂,安寧。
⑷夙(sù)夜:日夜,朝夕。基:謀劃。命:政令。宥(yòu)密:寬仁寧靜。
⑸於(wū):嘆詞,有贊美之意。緝熙:光明。
⑹單:通“殫”,竭盡。厥(jué):其,指成王。
⑺肆:鞏固。靖:安定。
白話譯文
昭昭上天有指令,
文王武王受天命。
成王不敢享安康,
日夜安民細經營。
多么光明多輝煌!
竭慮殫精保天命,
國家太平民安寧。
創作背景
這是一首祭祀周成王的頌詩,周代由文、武奠基,成、康繁盛,史稱刑措不用者四十年,這時可稱為周代的黃金時期。昭、穆以后,國勢漸衰。后來,厲王被逐,幽王被殺,平王東遷,進入春秋時期。春秋時期王室衰微,諸侯兼并,夷狄交侵,社會處于動蕩不安之中。相傳中國周代設有采詩之官,每年春天,搖著木鐸深入民間收集民間歌謠,把能夠反映人民歡樂疾苦的作品,整理后交給太師(負責音樂之官)譜曲,演唱給天子聽,作為施政的參考。反映周初至春秋中葉社會生活面貌的《詩經》,就整體而言,正是這五百年間中國社會生活面貌的形象反映,其中有先祖創業的頌歌,祭祀神鬼的樂章;也有貴族之間的宴飲交往,勞逸不均的怨憤;更有反映勞動、打獵、以及大量戀愛、婚姻、社會習俗方面的動人篇章。這首詩便體現了當時祭祀的情況。
此詩為祭祀成王而作,最初都這樣認為的。朱熹《詩集傳》援引《國語》曰:“是道成王之德也。”可證。但《毛詩序》卻認為是祭祀天地的:“《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毛詩序》之所以會得出這個結論,一是因為其堅認《周頌》無成王之后的作品,所以不可能是祭成王;二是因為其判定詩的主旨往往只根據詩的發端,而不是根據詩的整體。《毛詩序》的這個結論與此篇的詩意明顯牴牾,因為整首詩只有一句涉及天,所以盡管毛詩長時間占據了詩學的主導地位,盡管鄭玄、孔穎達諸儒煞費苦心地為其補苴罅漏,它還是不斷地被后人責難。現代學者亦多摒棄《毛詩序》的觀點,而恢復其“祭祀成王”的本來面目。
作品鑒賞
整體賞析
此詩只用七句話,簡潔地敘述了周初三王對周王朝作出的貢獻,重點稱贊了周成王為完成先王事業所作的努力。全詩七句中有五句贊美成王,只有開頭一句涉及天,表現了周人敬天的同時,更重視人為的努力。
此詩開頭,祭成王不從祭主入手,卻上溯到文、武二王,再追溯到昊天,似乎有些離題。其實這并不難解釋,成王受命于文、武二王,文、武二王又受命于天,所以從天入手,以示成王與文、武二王一脈相承,得天之真命。首二句是全詩的引子,其作用猶如賦比興中的興,后五句才是全詩的主體。成王是西周第二代天子,聲望僅次于文、武二王,與其子康王齊名,史稱“成康之治”。《史記·周本紀》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余年不用。”天下之所以安寧,是因為“成王不敢康”,此與《離騷》所說的“夏康娛以自縱”正相對照。“夙夜基命宥密”伸足“不敢康”之意,一正一反,相得益彰。按此句最難理解。《禮記·孔子閑居》有:“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無聲之樂也。”’鄭玄注:“其,讀為基。基,謀也。密,靜也。言君夙夜謀為政教以安民,則民樂之。”陳子展《詩經直解》謂“此句舊解唯此鄭注較為明確”;《爾雅·釋詁》亦曰:“基,謀也。”正與鄭注同義。第五句的“緝熙”是連綿詞,不應分解,《大雅·文王》有“於緝熙敬止”,《周頌·維清》有“維清緝熙”,《周頌·載見》有“俾緝熙于純嘏”,都作光明解,茲亦依之。最后一句的“其”等于“之”,“肆其靖之”等于“肆之靖之”,也就是“鞏固它安定它”的意思。文王、武王開創的周朝在成王時得以鞏固、安定、這就是祭主一生的功績。
周頌·我將
我將我享,
維羊維牛,
維天其右之!
儀式刑文王之典,
日靖四方。
伊嘏文王,
既右饗之。
我其夙夜,
畏天之威,
于時保之。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我:周武王自稱。將:捧。
⑵享:獻祭品。
⑶右:通“佑”,保佑。
⑷儀式:法度。刑:通“型”,效法。典:典章制度。
⑸靖:平定,治理。
⑹伊:語助詞。嘏(gǔ):福。一說通“假”,偉大。
⑺既:盡。右:助。朱熹《詩集傳》則以為神靈“降而在祭牛羊之右”。饗(xiǎng):享用祭品。
⑻夙夜:早晚,指勤政。
⑼于時:于是。
白話譯文
奉上祭品獻神靈,
祭品有牛還有羊,
祈求上天佑周邦。
效法文王的典章,
日日謀求安四方。
偉大文王英名揚,
配祀上帝祭品享。
我們早晚勤努力,
遵循天道畏天威,
才能保佑我周邦。
創作背景
《周頌·我將》是中國古代舞蹈樂曲《大武》一成的歌詩。《大武》原作于武王伐紂成功告廟之時,當時只有三成。《逸周書·世俘》中也有記載,武王班師回鎬京之四月辛亥,“薦俘、殷王鼎,武王乃翼,矢珪矢憲,告天宗上帝。”第四天,“甲寅,謁(告)我(伐)殷于牧野,王佩赤白旂,籥人奏《武》,王入進《萬》,獻《明明》三終。”故王國維《說勺舞象舞》一文推測,《大武》之六成是原先的三成和《三象》合并的,這六成可以分開來表演,還可以獨立表演,于是名稱也就隨之而不同。據學者考證,《周頌·我將》為《大武》一成的歌詩。
《大武》一成的舞蹈表現周武王觀兵于盟津的歷史事件。據《史記·周本紀》記載,周武王出發前曾往畢地文王墓上舉行過祭祀。他這次出兵伐紂,是以文王為號召,自稱“太子發”,軍中載著文王的牌位,用以召集諸侯會師。所以這首詩原來蓋為出兵前祭祀文王的禱詞,后來伐紂成功,又將此詩確定為《大武》一成的歌詩。《毛詩序》曰:“《我將》,祀文王于明堂也。”蓋《大武》之六篇詩,周代常單獨使用,故于明堂祀文王亦可用該詩。
作品鑒賞
整體賞析
《大武》的樂曲早已失傳,雖有零星的資料,但終難具體描述。然其舞蹈形式則留下了一些粗略的記錄,可以作大概的描繪。第一場,在經過一番擂鼓之后,為首的舞者扮演武王,頭戴冕冠出場,手持干戚,山立不動。其余六十多位舞者扮武士陸續上場,長時間詠嘆后退場。這一場舞蹈動作是表示武王率兵北渡盟津,等待諸侯會師,八百諸侯會合之后,急于作戰,而周武王以為伐紂的時機尚不成熟,經過商討終于罷兵的事實。第二場主演者扮姜太公,率眾舞者手持干戈,奮臂擊刺,猛烈頓足。他們一擊一刺,做四次重復,表示武王命太公率敢死隊闖犯敵陣進行挑戰,武王率大軍進攻,迅速獲勝,威振中原。第三場眾舞者由面向北轉而向南,表示周師凱旋返回鎬京。第四場開始時,眾舞者混亂爭斗,扮周、召二公的舞者出而制止,于是眾舞者皆左膝跪地,表示成王即位之后,東方和南方發生叛亂,周、召二公率兵平亂的事實。第五場,眾舞者分成左右兩大部分,周公在左、召公在右,振動鈴鐸,鼓勵眾舞者前進,表示成王命周公鎮守東南,命召公鎮守西北。第六場,眾舞者恢復第一場的位置,作閱兵慶典和尊崇天子成王的動作,表示周公平亂以后,慶祝天下太平,各地諸侯尊崇周天子。
按傳統說法,《詩經》是配樂舞的歌詞,即詩樂舞三位一體。王國維曾懷疑這一說法,但他撰《周大武樂章考》研究《大武》的歌辭時還是按這一原則進行的,即認為《大武》六成有詩六篇。據《毛詩序》“《武》,奏《大武》也”、“《酌》,告成《大武》也”的說明,與《大武》有關的詩為《武》、《酌》,又據《左傳·宣公十二年》“楚子曰:‘……武王克商,作《頌》曰:……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數語,提及《大武》中詩有《武》、《賚》、《桓》。這樣,六篇就確定了四篇。王國維又根據《周頌》末四篇的排列順序,認為《般》詩為其中一篇。又據《禮記·祭統》“舞莫重于《武宿夜》”一語,推斷還有一篇詩,其中有“宿夜”一詞,“宿夜”即“夙夜”,他認為《昊天有成命》即《武宿夜》,當為《大武》之第一篇歌詩,以下依次為《武》、《酌》、《桓》、《賚》、《般》。后經馮沅君、陸侃如,尤其是高亨的詳細考辨,斷定《大武》第一篇當為《我將》(詳見高亨《周代大武樂考釋》一文),并重新排列了后四成歌詩的次序。于是,《大武》六成的六篇詩的排列次序確定為:《我將》、《武》、《賚》、《般》、《酌》、《桓》。
《周頌·我將》詩始言奉獻犧牲于天帝,祈求天帝保佑。據《樂記》,《大武》一成象征武王出征,周人出征,必先祭祀天帝,求得天帝的保佑,此詩的首三句說的就是這事。次言繼承文王之遺志,以求“日靖四方”,也就是統一并安定天下。文王時代,伐犬戎,伐密須,伐耆,伐邘,伐崇,文王歿后,武王欲完成文王未竟事業,伐紂克商,追思文王創業之功,深覺當遵循文王行之有效的種種法典。末言夙夜“畏天之威”,是說自己日夜不忘天帝和文王之命,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早日安定天下。對武王而言,天命和文王之典是一致的,文王的遺志也就是“天威”(天命之威)。這就是此詩把祭祀文王和禱告上天合而為一的緣故。全詩自始至終,都用第一人稱的口氣,即周武王出兵之前向父親的神靈和上帝陳述出兵的目的,并祈求保佑。其語言質樸,充滿敬畏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