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兒我就呆了十二個工地了。
每每回顧回家、出行那些片段,不免腸斷。進入新疆前我都是提前十天訂票楞是搞不到,后托熟人找到黃牛黨解決。離開新回去也做難,第一次回家訂不到票,托施工單位專門派工人買到甘肅靠近新疆的一個小縣的短途票,他們先在當地住下再排隊買去內地的車票,我們起程自然先奔甘肅再轉內地,第二次訂了票沒位,可不死心,等有座票一直退了四次才在網上訂到有位的。那一晚,北風呼嘯的哈密火車站的子夜時分,在站臺等待來車,站臺時而黑暗時而白晝,緊張的拉住行李翹首以盼,才真正體會唐詩的西出邊陲那蒼茫無助的韻味。
支邊的人大都是一年回一次家,不是舍不得花錢而是在家的時間太短,來回路途跨六天,在家只能呆四天,不是急事誰也不愿走,因為那么遙遠的路那么干枯的河床那么多白花花的鹽堿地,留給你嘆息的時間也不敢有!離情最怕傷離別,曉風殘月,蘭舟催發,誰有那么堅強的神經去淡定?
在河南息縣農村,頭天晚上吩咐施工單位派車送到公路邊,晚上簡直不敢睡怕誤了時間……次日霜雪落地,司機已默然等待大門口。早上五點半出發到了公路邊已經六點,寒風凜冽中哈氣跺腳揣袖的忍上半個多小時才盼來直奔信陽市的公交車,到車站已是接近八點,趕巧了能買到快開的車,不走運就買靠后時間的車,通常都是下午兩三點到家。
返回工地,下火車坐汽車到公路邊再坐農村的面包車回住的村莊就不愉快,那種車不拉滿人不會開,在原地等個把小時很正常,天黑得早,一腳踏進落葉滿地的院子,告別親人溫暖的懷抱從繁華的城市溫柔鄉一下墮入蕭條寂寥的鄉村,你們可知道什么滋味?何況我并不是那么堅強!尤其是拉亮昏黃的白熾燈看到慘白的墻壁上壁虎慌張的亂爬,老鼠的鬼魅,心都有些微碎了。
去四川的路線上滿是黑壓壓的崇山峻嶺,繞來繞去在車窗里看得見火車頭,曲曲彎彎的像蟒蛇蠕動。在山區坐車,彎急路陡,每次下山看著車在陡峭的山路左旋右拐心砰的亂跳,就是出了意外跳車都沒地方跳,海拔一千多米,云霧就在腳下的山谷里繚繞,往哪里蹦?我們熟悉著家鄉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在四川卻是抬頭是山夜里做夢還是山……
在豫東我回家在縣城截住去鄭的汽車倒順利。可去工地,卻麻煩:先是奔隴海汽車站人家告知去開封某縣的車已沒有,正猶豫有人說可以拼出租去開封,三十,坐火車才九塊錢哪。再打的奔南站買票里拐外拐也是這個價,咬牙答應,只是在路邊等個把小時等拼車族,一個小時后到開封汽車站,再買去某縣的車票,有車沒位,票單上干脆直言“隨時發車”,自己找坐,上了車廂里司機很熱情主動把我的行李放在后門口堆放,站了一個小時到縣城地方,又茫然怎么去找鄉鎮的汽車,小電動車主搭訕,他拉我去一個十字路口,到處是去各鄉的車,雖然破,也要硬頭皮上去,估計有近四十分鐘,司機才開車,司機開了二十多公里才恍然大晤:呀!后備箱沒關門,急促的停車跑后面關蓋門。我一驚幸虧我沒放后面。到了鄉鎮路口再下來等去村莊的公交車,實在不耐煩等就給施工單位打電話讓來接我,然后坐在鄉鎮飯店要了酒菜慢慢吃喝等,想起老婆的哼哼教誨:做人要有素質!不由笑了,我一個高級工程師,坐摩的,找出租車和人交涉,擠進公交車和農民挨肩挨膀的眼看著身邊很臟的衣服裝做看不見也不皺眉頭視為平常事,在路邊像個跑江湖賣藝的提行李背包的等車還沒素質?到了工地已經是掌燈時分,老婆接到電話很驚訝:才到啊?我已經去工地檢查了。
還記得那深夜,有同事打電話來鼓勵我去應聘某領導崗位,好跟著我干,他很記得當時我們鄰近單位一把手把該給大伙的獎金自己吞了的事情。夫人說誰啊是不是喝大了?我簡單一說,她說你怎么不去,我笑一笑你是在工廠里圈得時間長了,我平常沒給上面錢現在有臉去嗎?孩子留學我們不少填窟窿哪里有閑錢啊?再說即使給他了必定拼命撈回,這是以裝聾做啞拿我的工程質量為代價的,她沒吭聲。
夜里兩點多,她還在開著床頭燈沉思,她早班。我從書房過來勸她睡覺,她憂郁道是不是我們娘倆兒拖累了你?我呵呵一笑:夫人,我很知足了,我這輩子沒想過當官,巧不巧的也做了,官不大還有司機給我開車,官雖然時間短,我還能想什么?命中沒一斗想幾升也沒用,也沒短過你們吃用不是?再說我也不是那塊料,見了領導不巴結,言語不和還拿白眼翻人家,想那么多干什么?她銀行取了錢回來說你修了四個屋的窗紗又請我們吃飯還沒給你錢呢?我問你取多少?三百。夠花嗎?不夠了再取。我笑了言道算了。空氣很悶,沒舍得開空調,她沒再說,只聽得風扇呼呼的轉動,空氣里凝噎著粘稠的氣息,前幾天窗紗破了洞,她很懷疑老鼠進來了,記得我說我是老虎,貓兒的師父,老鼠敢來是不想混了。早上去汽車站剛購了票,欲進站,一個清秀的女人迎著我說大哥我們沒錢了差十三塊錢,我沒聽清給她三塊她說是十三,我一愣急著進站說那算了吧,進了站汽車晚點,我一愣神:那人干干凈凈的不像騙子,有一天我也這樣落難怎么辦?我對門口的工作人員我可以出去嗎?吃點飯。她說拿好票。我出來看到那個落寞獨立的女人:不好意思剛急著進站。給她十塊錢,想了想又給二十塊錢讓她買水喝,天太熱。其實我知道這是個騙子,但我愿意不信!再進站,車已經到了,正鳴著響亮的汽笛催促旅客上車,西方聚集著黑云,川流不息的人上車,這正是男人出門的天氣。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