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為了你吃辣

辣是一種特神奇的食物,吃了痛,吃了再不吃更痛。

如果酸、甜、苦、甘、咸都曾讓我們癟著嘴,咂咂舌頭搖頭嫌棄“難吃”。那么太辣似乎總是讓人們直接略過對口味的評判,跳腳伸舌頭,粗紅著脖子喊“太特么辣了”。

因為辣很痛啊,誰還在乎這菜里撒了多少寡淡的調(diào)味料。

用生物學(xué)的角度來解釋,人類舌尖所能感知到的酸甜苦甘咸是作用于味覺細胞。而辣則是通過一種叫辣椒素的分子受體,直接作用在舌頭的痛覺纖維上,和痛覺神經(jīng)直接連在一起。所以當(dāng)辣椒籽被咬碎在嘴里的那一剎那,你能感受到那一粒小東西散發(fā)出巨大的能量直接貫穿全身,為了抑制放射出的灼燒般痛感,你出汗臉紅涕泗橫流,甚至猛灌幾口冰水麻痹自己又遲遲不敢吞下去。

吃辣這么痛,還是有人對它上癮。原因大概也不只是辣椒素產(chǎn)生的辛辣感的刺激出內(nèi)啡肽,內(nèi)啡肽能減輕辣帶來的痛感,又能讓人產(chǎn)生一種“running high”的愉快。

從前我不太吃辣,只沉浸在各式白水煮菜和清蒸燒肉的無欲無求里,覺得辣太過刺激又毫不舒適。

我和我的口味一樣,總想做一個清新寡淡之人,后來卻不小心變成了別人言語中的冷淡涼薄。像是很久沒有因為一部虛妄的電影藝術(shù)嚎啕大哭,也不再對周遭的不幸憤懣感慨;很久沒有在誰的面前擰不動瓶蓋,也總是想不到要聯(lián)系遠在家鄉(xiāng)的爸媽;我思考了很久的人生,發(fā)現(xiàn)也總是無處可行。

不過我其實自知并非性情冷淡之人,畢竟我曾經(jīng)為了一個人吃辣。

這并不是什么了得的事情,對很多人來說。

“我愛吃辣?!?/p>

“這么巧,我也愛吃辣啊。”

“太好了,麻辣牛肉水煮肉片剁椒魚頭麻辣香鍋辣子雞香辣蟹麻辣小龍蝦,各來一份?!?/p>

就是這樣,我勉強又樂此不疲的吃完了一頓我以為自己會永遠不屑的辣椒全宴?,F(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那一大臉盆鋪滿干辣椒和花椒的水煮肉片,實在是埋在火焰山里茲啦啦冒著泡翻滾,我好像還能看到從花椒里被油爆出來四濺的麻辣勁兒,一直濺到鮮嫩多汁的肉片和我的臉頰。干辣椒被的炸的黑紅還泛著亮晶晶的紅油,就那樣堆擠在飄著辣油味的湯汁上。不過當(dāng)時我還沒吃就憋紅了臉,問老板要了一大瓶冰啤酒和三大碗米飯,一口酒一口肉蘸了三碗白米飯就咽下去了。

那頓飯吃的很艱難,但要不是這樣硬生生的攛掇出一個巧合和緣分,我以后也不會愛上吃辣了。

這確實不是什么了得的事情,那天夜里我也只是多跑了幾趟廁所,又噴不出在胃里鬧騰了一夜的焰氣,只得扶著墻努力擠出各種巖漿、火焰、煙花、刀劍、仙人掌和燃燒彈。不過快虛脫的時候瞥到手機里亮起來的微信訊息,還是笑了。我這么努力的吃辣,不就是為了走近你。

是啊,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不會改變的東西,那一定是改變本身了。

前些天的深夜,和朋友走著夜路扯淡。他說我從來不吃辣,你看我長成這樣,頭發(fā)容易冒油又滿臉疙瘩痘痘,不想變的更丑。

頓了頓,他繼續(xù)推著自行車低頭嘆到,不過如果她要吃,我愿意為了她吃辣,變丑也沒關(guān)系。

我大概也想不到有什么比變成對方最喜歡的樣子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ta在我的眼里那么美好又彌足珍貴,以至于我看到自己無法吃辣都顯得脆弱和不堪。愛上ta的時候,我不再寡淡無味,不再計較得失,也不再隨波逐流,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為更好的自己,因為只想著成為被ta喜歡的自己。

如果我曾自詡是個原則的人,那我的原則大概就是愛你。

不過后來,我們?nèi)諠u遠行,有一段時日我便不太吃辣了。因為不管我強行裝逼塞了多少辣椒在嘴里,我還是會在夜里拉的虛脫。如果身體上缺少的吃辣基因是超乎情感的冰冷理由,那我們?yōu)榇俗鞒龅母淖兙惋@得尤其未知和無力。就像你當(dāng)初渾身動力地拾起愛與廚房,這些最后大抵都只讓你學(xué)會了更多的花式烤餅干技巧,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意義。

不過好在,最后我一個人吃著的翻滾著辣椒油和濃汁赤醬的麻辣香鍋時,還能告訴自己,我所能做的努力我都做了。

我還深刻的記得那一鍋麻辣香鍋,里面有土豆片火腿腸培根牛肉片五花肉大蝦嫩筍金針菇嫩藕片各種花丸,被水焯過以后來出來控干,又用大火爆炒,包裹在香濃的麻辣底料里,我猜還被舀入了兩大勺豆瓣醬,再加上撒滿菜面的花椒八角桂皮干辣椒,隔著熱氣我都能感受到它們在紅油里爆炸跳躍的畫面,還有溢出來的花椒香。光是這調(diào)味料我都有拌飯干吃的欲望。最后和著一鍋豐富的蔬菜肉類用力攪動,撒上花生碎末和孜然粉,香氣撲鼻滋味濃厚,辣味大概給這些食物富于了新的生命和靈魂高度吧。

端上桌的麻辣干鍋在我大辣的期盼下終于印證了山丹丹那個紅艷艷,放眼望去大好河山一片紅,一直映的我覺得兩頰開始發(fā)燙。起初第一口我先夾了片肉,還能嘗到肉汁的香味。等到第四五口的時候,只覺得從舌尖到喉嚨都正經(jīng)歷火燎,一直掠過唇齒燒進胃里,好像俄羅斯戰(zhàn)斗機在轟炸掃射我的舌頭,除了辣我再也感受不到絲毫其他醬汁了。

大概因為痛總是讓人更深刻吧。

一頓香鍋下來,除了滿嘴的辣氣和遺留的疼痛,關(guān)于藕片的清脆、火腿腸的豐滿、牛肉丸的多汁,我都沒有記憶了。痛常常彌蓋了我們同時期的快樂與輕松,最后我們流著淚斥責(zé)過去的種種,也忘記自己努力時的滿心歡喜了。

可是我又無法停下,吃辣么,只要開始第一口,就只能靠著一口一口急切的吞咽來維持那種火辣的焦渴,一旦停下來,就會充滿巨大的空虛,又會發(fā)現(xiàn)那股辣勁若不以痛治痛便會更放肆了。和太多事情一模一樣,我們常依賴著生拉硬扯出來的甘愿和表達,用力拼命維持一種滿足和安全。用力過度的愛,往往違背了愛本身的舒適和情愿。

什么時候,我們開始這么疲于讓自己快樂呢?既然吃辣曾讓我們?nèi)绱送闯脑挕?/p>

可我們總不能不碰辣,如果歡愉總是因為感受過痛苦才存在。

不過人本身大抵就是一團雜亂的欲望,痛苦也僅僅來源于欲望的滿足和不滿足,欲望滿足的空虛,或者得不到滿足的焦慮

就像辣這種神奇的食物,吃了痛,吃了不吃更痛。

所以免除痛苦本身,就是個最為真實的偽命題吧。

只不過,我可能很久都無法忘記那一頓讓我憋出眼淚的麻辣干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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