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范柳原之前,白流蘇的日子,是另一番樣子。
不顧世俗的眼光與那殘破的婚姻相絕,她確是沒有向現(xiàn)實低頭,沒有同那個的時代許許多多在婚姻中煎熬著的婦人一般,一邊忍受著夫婿的打罵,一邊抱著嫁雞隨雞得過且過的念頭,在漫無盡頭的黑暗中浪費(fèi)大好光陰,將無盡的悲哀與累累傷痕埋進(jìn)心中,葬入土里,草草了卻自己的一生。
她雖是回到了家中,本該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而她回到娘家后的遭遇,卻又一次令她落入凄凄慘慘戚戚的境況,期盼中的逃離,不過是從一處黑暗墮入另一處黑暗,這一次,她沒有選擇,因她雖是有勇氣,卻沒有為自己掙得一番天地的學(xué)識與膽量。正如她后來遇到的范柳原所說,她是長于低頭的。
在那樣的時代下,多數(shù)女子,雖然待字閨中時無憂無慮,但到了一定的歲數(shù),若是仍要在家里讓家人為其添雙筷子,擱只飯碗,即便有著父母親的疼愛,她可以有一時的愜意,但在各房姨太太及街坊鄰居的睥睨與閑言之中,家始終是呆不長久的,家人也會張羅著令其草草嫁了便是。而出嫁后,夫婿便是天,是地,是一輩子只能將全身心交付的靠山。家人為其的擇婿,不如說是其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攸關(guān)后半生的賭局,若輸,那便是輸了,更無他法。
白流蘇以她的前途來下注,成為笑柄此生再難嫁,或是覓得良婿,為自己出凈胸中的一口惡氣,也為自己的后半生尋一個依托。不論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都不是為了愛而奔忙,于毫無謀生之力的她而言,范柳原更多的是在走投無路之下抓住的一根不知能否救命的稻草。
無依無靠的她,習(xí)慣了小心翼翼,怯怯懦懦的活;自小漂泊的他,也早已習(xí)慣了講話三分真,七分假。這二人,都是見慣了苦難的,所以在愛情中一再猶疑,流蘇更多的是將話留在心里,而范柳原一再問:“你可懂我?”慣于說著違心的話,也不過是他見慣人心難測的偽裝,而偏偏在一開始,流蘇卻看不破這層偽裝,明明心中都裝著彼此,卻誰也都藏在心中不說,小心試探,一次次,如那被藤蘿垂下的枝蔓遮住的月光,不肯叫人看得真切。
只有少數(shù)的女子,接受了新派的教育,有了前衛(wèi)的思想與學(xué)識,再加上過人的勇氣與膽識,她們有能力做出選擇,去為自己拼搏,過上想要的生活。在遇上命定之人時,能夠敞開心扉,大膽去愛。而從小家教甚嚴(yán)的如白流蘇一般的小姐,終日奶娘伴其左右,不敢做絲毫有違淑女所謂本分之事,沒有社交,不識賢友,所擅長的,不過是女工與終日的唯唯諾諾。
有能力便可以從心所愿,做出選擇,若是沒有,便只能加入這場以終生為注的賭局,接受命運(yùn)席卷而來的洪流。
幸得,好事多磨。最終,香港城的傾覆,隨之千萬人的生離死別竟促成了這對璧人的結(jié)合,在萬盞燈的夜晚,在胡琴的咿咿呀呀中,坐在案前燭火旁的男男女女,低語著這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