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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喜相逢,總在狼狽時。
看到“張騎士”在手機屏幕上閃爍的時候,周小爾正坐在小公寓的馬桶上,拼盡全身力氣跟自己的腸道較勁,她已經便秘有一個星期了。
如果是別人,周小爾會按成靜音,繼續完成排泄這件人生大事,但“張騎士”不行。
他已經近半年沒有消息,而周小爾有近百個黑夜,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數著綿羊。
不到三十分鐘,“張騎士”駕到,周小爾正在衛生間哼著小調,伴著水籠頭“嘩嘩”聲響,她的歌聲格外悅耳。
“張騎士”神色郁郁,一臉頹廢,像是宿醉初醒,他懶洋洋地靠著大門,看著周小爾那張容光煥發的臉:“你要出去?"
他聲音里隱隱有一絲期待,周小爾裝作沒聽明白,繼續心情愉悅地涂著口紅,她在鏡子里瞄了“張騎士”一眼:”我餓了,要出去吃飯?!?/p>
初秋的夜晚,五一大道的路燈美麗而耀眼,“張騎士”悶悶不樂,沉默開車,周小爾從左邊四十五度斜角看著他,臉上慢慢爬上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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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騎士“是個表面文藝骨子精明的商人,他在銀行工作,利用工作便利,和別人合伙經營酒吧和餐館,生意很好。因為事業的成功,他很有女人緣,也因此絲毫不把個人問題放在心上,一晃就蹉跎到三十多歲。有一次他在自己的餐廳無聊喝茶,聽到背后兩個女孩子嘰嘰咕咕,一個說:“你為啥還沒結婚呀?”另一個答:“我看上的都覺得我丑,覺得我美的我都看不上。”這個笑起來:“我可以理解為:你的美與你的審美不太匹配嘛?”她們嘻哈打鬧成 一團,“張騎士”忍不住一笑,回頭仔細看了這兩個女孩子一眼。
這兩個姑娘中,有一個是周小爾,她是小鎮姑娘,眉清目秀,卻不太會讀書,身上的一點靈氣全被五官占了去,復讀兩年才考了個二本院校,向國家貸了幾萬塊錢,總算跌跌撞撞地把大學讀完,一出校門就失業了。
她回老家呆了幾個月,重男輕女的老媽天天罵她喪門星,說這輩子就是生了這個女兒以后就開始倒大霉。回到上海,她想去投江,走到半路,遇到高中一個男同學,男同學很是熱情洋溢,邀請她到街旁的奶茶店坐坐,周小爾垂頭喪氣地跟著去了,結果喝完奶茶,就稀里糊涂搬去了這男同學租住的地方。
事后,周小爾一清醒,不是沒有懊惱,男同學面目模糊,和眉目齊整的她站在一起,確實不太匹配,但周小爾長這么大,看到這不匹配是如此地普遍,她自己自小被母親打壓,心比天高卻身為下賤,一點傲氣早就消失殆盡,所以沒有太多糾結,開開心心留在了男同學身邊,也留在了上海這個紙醉金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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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張騎士”來說,他也有些懊惱,如果不是那天碰巧無聊呆在店里,碰巧無意偷聽到周小爾的聊天,自己多事地扭頭瞄一眼,也許就沒有了后面的這一番折騰。
因為多看了這一眼,他三十來歲的天空響起了一聲春雷。
對于在上海長大,家境優越,一路名校畢業,進銀行連柜員都沒做過就直接進了后面辦公室,開酒吧第一個月就盈利的“張騎士”來說,周小爾是另一個星球的清新小妹妹。
愛情是一場化學反應,不同世界的人更容易達到沸點。
兩人第一次在酒店過夜,周小爾閃著白光的軀體一整夜都在“張騎士”的腦海里晃動,睜眼的時候,她在眼前,閉上眼睛時,她在天邊。
“張騎士”不到十八歲就不是處男了。但這一夜,他才明白搖滾老炮崔健的那句話:十八歲的時候,覺得姑娘渾身都是香的,哪兒哪兒都香。
年過三十的的“張騎士”,有點懊惱自己遲鈍,到這時才體會到一個姑娘,哪兒哪兒都香,哪兒哪兒都好,哪兒哪兒都白。
快天亮,他才迷糊了一小覺,睜眼看到周小爾側著身子玩手機,正用細長的手指,把一件折后六十元的小外套輕輕點進購物車。
“張騎士”心里被扯動了一下,他事后跟一個哥們說:我靠,六十塊,你能想像嗎?換做任何一個姑娘,不說六千,至少六百吧?這姑娘真TM的單純,老子要一輩子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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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過多久,“張騎士”冷卻下來,用自己的世故一打量,這單純就是儍嘛,用上海話說:拎不清。
有一個周末,他車子開在半途中,老媽打電話說家里沒紅酒了,要他在店里帶一箱回去。他懶得繞道回轉,就近停好車,進了一家超市。
結果才進超市大門,就看到周小爾摟著一個年輕男孩的腰,朝超市收銀臺走來,兩人很是親密?!皬堯T士”一怔,臉上熱血一涌,本能想沖上去,卻及時頓住了腳步,躲在了一個柱子后面。他為什么要躲?而不是理直氣壯地走上前去?這讓“張騎士”想了很久都沒想通。
他在柱子后面,剛探出腦袋,就看到周小爾拖著那個男孩和購物車,飛快地往收銀臺特價區里沖,一路甩掉幾個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
這是晚上九點后的超市,特價區內,面包都被捆綁在一起,貼上碩大的3.9元三件的標志,縮頭縮腦地擠著,像一群過氣而沮喪的胖子。牛奶也瘋狂,買四送一,多出來的一盒,被促銷員舉到頭頂,用力地喊,送一啦,送一啦!還有生鮮區的鮮肉,蔬果區的白菜以及冷到結了白霜的蛋炒飯,熱熱鬧鬧地堆在了展臺上,像是在舉行狂歡節前的派對。
“張騎士”一臉悲憤地看著他心愛的姑娘,看著眼前這對“狗男女”。這個男孩面目普通,沒一樣出挑,但周小爾甜甜蜜蜜地跟他站在一起,畫風居然很和諧:她拽著六個捆綁式面包,他腋下塞著卷筒紙,手里還拎著兩打雞蛋,兩個年輕孩子如成功打劫后的索馬里海盜,一臉得意!
? “張騎士”肝膽欲裂地離開,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奔向他的“紅顏知己”——沈薇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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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薇薇在一家大型媒體做美編,是個資深美女,薪水夠花同時還能掙許多外快。比如給剛到這個城市的老外教中文,比如拍些PS得很夸張的照片賣掉。“張騎士”是個務實的人,為人處世有原則,比如跟女人上床,他絕對從不跟“獨立”女人上床。他欣賞女人“獨立”,以他的精明世故,他認為這點比女人的臉蛋和胸更重要。但一個女人,如果“獨立”,你最好把她當同伴看,而不是什么“女人”。
他和沈薇薇在一次媒體組織的公益活動中認識,后來大家總在一起喝酒,四五個人甚至上十個人。
第一次單獨一起吃飯,是因為另外兩個人爽約,結果他們兩人相談甚歡?!皬堯T士”很高興地發現,他與沈薇薇單獨在一起的話題,比以前不是單獨在一起的話題要多得多。吃完飯,“張騎士”去衛生間,回來發現沈薇薇已經結賬,拿著他的包站在門前?!皬堯T士”走過去,正巧有一隊人馬進店,他側身相讓,后背碰到沈薇薇的前胸,非常輕,非常短,是微風劃過林梢的零點一秒,卻有一股麻酥酥的電流,從后背滲透過來,通向腰背,“張騎士”的大腿根部微微收緊了一下。
他回頭看沈薇薇,說:“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