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央珍曾經(jīng)是羊瑪錯湖畔最出名的美女。
因到雪山上采摘雪蓮,不慎與野獸相遇,一場惡斗后,僥幸逃脫的央珍已遍體鱗傷,俊美的臉上從此留下幾道紫紅的傷痕。
人們問她,究竟是碰上了馬熊還是惡狼,她只說是“山神”,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破了相的央珍遠離了羊瑪錯湖,嫁給了狼灘草場的丹珠,而丹珠并不知詳情,每逢喝醉了酒就對央珍拳打腳踢,還要罵她是“敗家的丑婆娘”。
今年,狼灘草場發(fā)生了瘟疫,各家的牲畜紛紛死亡。
丹珠與央珍拔了帳篷,驅(qū)趕著羊群遷徙到曲沃草場,原以為能夠獲得轉(zhuǎn)機,可看到的仍是一片貧瘠景象。
在牲畜上膘的時節(jié),沒有足夠的草料,瘦骨嶙峋的羊群毫無生氣地蜷縮在灰色的視線里,丹珠和央珍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響徹曲沃草場,獨眼卓噶闖進了丹珠的帳篷。
央珍去給他們送酥油茶,卻被阻擋在外。
獨眼卓噶是出了名的強盜,他跟丹珠的密謀立刻引起央珍的擔(dān)憂。
央珍躲在帳口,聽到獨眼卓噶說了一句話:“我們準(zhǔn)備把它趕到山口,大家都知道你丹珠是神槍手,你一摳扳機,只會留下一個彈洞,我們?nèi)糸_火,一梭子子彈放出去,它就不值錢啦………”
獨眼卓噶走后,央珍發(fā)現(xiàn),坐墊上擺著個高倍望遠鏡和一摞百元大鈔,丹珠則頭也不抬地開始翻箱倒柜。
央珍問道:“獨眼卓噶為什么要給你那么多錢?”
“該死的丑婆娘,別亂插嘴!你見過錢嗎?這幾張小票子算個屁,等我辦完了那件大事,咱就不用為放牧犯愁了!現(xiàn)在你就好好照看羊群吧,我要進山一趟?!?/p>
丹珠翻出了他的獵槍。
二
大批被擊斃的巖羊、盤羊、白唇鹿、藏原羚、麝鹿的尸體覆蓋在雪原山谷的灌木叢間,污濁的血跡觸目驚心……
這種毫無道理的殺戮,只有殘暴的人類才能做得出來。
棲居于海拔高度為2000至6000米之間的雪豹王,一向穩(wěn)坐在食物鏈的頂端,即使在食物匱乏的年份,它曾經(jīng)冒險奔入牧民的草場,追捕病弱的家畜或牦牛的幼崽,但它絕不濫殺!
尊貴的雪豹王嚴格地控制著自己的食物攝取量,所以,它才是天生的王者,它和它的種族一直維持著廣大區(qū)域的生態(tài)平衡。
然而,幾個荷槍實彈的家伙,駕駛著摩托雪橇車橫沖直撞,不管見了什么飛禽走獸,就是一通亂槍,徹底打亂了雪豹王的日常習(xí)性。
雪豹王有所預(yù)感,那些人是沖著它來的。
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為了生存下來,它必須離開居住了多年的巢穴,向西北遷移……
三
丹珠拉開槍栓,嘎巴嘎巴地填進子彈,端平槍身做出瞄準(zhǔn)的姿勢,大概是過分得意,他不住地哼哼。
憂心忡忡的央珍在一旁看著丹珠,試探著說道:“我知道獨眼卓噶那一伙強盜,他們?yōu)榉亲鞔?連殺人的勾當(dāng)都敢干。若僅僅是對付幾只野豬野狼,他們絕不會上門來找你吧?”
她想給丈夫留點回旋的余地。
丹珠咧嘴笑道:“丑婆娘,你難道忘了嗎?老子是誰?老子是神槍手丹珠!他們對付不了的,當(dāng)然要來請我!”
丹珠挺身站起,將高倍望遠鏡掛在胸前,又往懷里塞了一瓶燒酒,邁步就走。
央珍更加惶恐了,她尾隨過去,拉住丈夫的衣袖:“你有好幾年沒摸獵槍,說不定槍膛都生銹了,還是不要去冒險好。”
丹珠扭回頭來,六親不認地瞪大了一雙狼眼:“你要擋我的路嗎?”
央珍解釋道:“我是怕你出事,你走得這么急,總該仔細檢查一下獵槍,萬一出個差錯……”
“丑婆娘,你竟敢咒我!”丹珠野性大發(fā),揮起胳膊就給了央珍一拳!
央珍倒在地上,殷紅的鼻血糊滿了她的下巴。
倏地,有個不祥的念頭像鬼魂似的闖進了她的腦海,使她暫時忘記了屈辱和疼痛。
“他們一定是要殺掉山神……”
意識到這個可怕的結(jié)局,央珍趕緊抹去鼻血,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她回想著獨眼卓噶的話語——“山口”,他們說的“山口”,會不會是喀隆雪山口?
當(dāng)年自己只顧去挖雪蓮,不慎踐踏了“山神”的領(lǐng)地,險些喪命的慘痛經(jīng)歷令她不寒而栗!
她咬牙做出個勇敢的決定,不能讓愚蠢的丹珠重蹈覆轍。
她拎上個裝有食物及日常用品的行囊,大步跑出帳篷,哆哆嗦嗦解開了馬韁。
四?
丹珠按照獨眼卓噶給他指明的路線,順利趕到了喀隆雪山山口。
他把坐騎留在山下,弓著腰爬上雪坡,他那詭譎、謹慎的動作與一只靈貓沒什么區(qū)別,別看他往日蠻橫而愚鈍,在人面前總是擺出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可到了山口,便迅速恢復(fù)了獵手的特性。
過去,只要他抽抽鼻子,就能嗅出周圍任何動物的行跡,如今他越發(fā)狂妄,因為胸前還多了一個高倍望遠鏡。
選好了有利的伏擊點,丹珠舉起望遠鏡上下搜索,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動靜,他背靠著一塊巖石,掏出酒瓶開始喝酒。
半瓶燒酒下肚,他的身體開始發(fā)熱。
兩三只松雞拍打著翅膀從雪坡下面噗嚕嚕飛起,丹珠皺了皺眉頭,他知道,自己的坐騎是不會驚擾松雞的,莫非有人來了嗎?
他重新舉起望遠鏡,第一眼就看見了雪豹王!
這望遠鏡真是個寶貝,在鏡頭里,他能清楚地看到雪豹王奔跑時肩胛處的肌肉有節(jié)奏地收縮……
丹珠握緊獵槍,心底暗暗歡喜:來得正是時候啊。
他有點后悔了,不該在上風(fēng)頭喝酒。
為了確保成功,他閉緊嘴巴,將槍筒伸向前方,腮幫子習(xí)慣地貼在槍托上,瞇眼瞄準(zhǔn)。
雪豹王猝然收住腳爪,左右擺動著威猛的頭頸。
它像是嗅到了酒氣或是聽到了松雞振翅。
丹珠正要孤注一擲地摳扳機,雪豹王一閃身隱入灌木叢。
丹珠急得渾身冒汗,他移動槍口搜尋雪豹王,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女人的身子,恰好與雪豹王交織在一條直線上!
這還不算什么,當(dāng)雪豹王斑駁的皮毛漸漸由灌木叢中分離出來時,遠處又傳來一陣突突的引擎聲。
獨限卓噶他們趕上來了……
三個不同的方向都飄來了人類的氣息。
雪豹王變得異常兇悍,后頸的鬃毛聳立如針,粗大的尾巴繃得筆直,它旋轉(zhuǎn)了幾圈,再次返回原地,八成是認準(zhǔn)了要從丹珠這個豁口突出重圍。
丹珠顧不得多慮,忙探出身子,瞄準(zhǔn)雪豹王的額頭,狠狠地摳動了扳機!
就在此刻,雪豹王騰身躍起,剎那間,雪塵狂舞,丹珠認出了雪豹王讓出的背景上有個女人正在沖他喊叫,那是央珍啊。
一聲罪惡的爆響,血花飛濺……
五
在人跡罕至的雪域高原,獨來獨往的雪豹王,是從來不跟人類打交道的,而它求生的本能則要比狡詐的人類高超千倍萬倍。
來到喀隆雪山山口,雪豹王已經(jīng)嗅到酒氣,并察覺了雪坡后面隱伏著一個殺手。
為避免發(fā)生沖突,它本應(yīng)跨越灌木叢旁邊的一道山澗,風(fēng)一般地消失在對面雪嶂上,不過它很快就捕捉到另一種氣味,那是女人的氣味,兩年前就曾經(jīng)給它留下了鮮明的記憶。
雪橇車的引擎聲激怒了雪豹王。
這時,窮兇極惡的丹珠抬起了槍口。
雪豹王騰身躍起,其實并沒有向丹珠發(fā)起進攻,它極其靈活地調(diào)轉(zhuǎn)了身軀,撲倒的竟然是大聲呼喊的央珍。
六
央珍在雪豹王跳起的一剎那,她沖著丹珠喊了一句:“不要殺害山神!”
爆響的槍聲徹底打碎了央珍的幻想。
雪豹王以排山倒海之力將央珍撲倒在雪堆里,她已陷入恍惚若夢的境地……
兩年前冒犯雪豹王的情形是那么驚心動魄,盡管臉上留下幾道難看的傷痕,她卻感受到了雪豹王與喀隆雪山融為一體的神威。
上一次雪豹王沒有殺她,今天她完全是懷著報恩之念,趕來解救雪豹王的。
丹珠摳動扳機后,央珍認為雪豹王必死無疑。
當(dāng)高原雪域之王俯下頭來審視她時,她不知道,心目中的“山神”并沒使用咬合力驚人的大嘴和鋒利如刀的爪子,而似乎是在跟她進行無聲的對話。
雪橇車的引擎聲再次打破了神圣的氣氛。
大團大團的雪霧彌漫在灌木叢四周。
雪豹王離開了央珍,它從容鎮(zhèn)定,威風(fēng)凜凜,去迎擊最兇殘的強敵。
“丹珠,你得手了嗎?”獨眼卓噶沙啞的嗓音里夾雜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
但雪豹王一聲憤怒的嘶嚎,宣告了入侵者的滅亡。
雪豹王的嘶嚎不同于獅虎那樣的吼嘯,它用不著向措物發(fā)出威脅的警告,它的生存法則,往往與閃電一樣迅捷、凌厲的殺戮息息相關(guān)!
這一次失算的是獨眼卓噶那伙盜賊。
他們有鋼鐵的武裝、現(xiàn)代化的通訊手段,更有永不滿足的貪欲。
為得到一張只有“一個彈洞”的、精美絕倫的雪豹皮,他們太相信神槍手丹珠了,所以獨眼卓噶不許別人隨便開槍……
灌木叢四周瞬間響起連續(xù)的慘叫!
半昏厥的央珍當(dāng)即驚醒,她顫抖著爬出雪堆。
雪豹王早就沒了蹤影。
彌漫的雪霧被陣陣旋風(fēng)撕開,獨眼卓噶和另外兩個同伙的尸體映入央珍的眼簾,他們的咽喉都披利齒咬爛了,鮮血淋漓,身子扭曲得不成比例,像七拼八湊的怪物掛在灌木叢上。
央珍驟然想到了丹珠、開槍射擊后,他為什么還不肯露面?
央珍慌忙奔向丹珠隱伏的地方。
從側(cè)面望去,丹珠依舊趴在那里,獵槍的槍筒子插在雪里,身邊遺棄著酒瓶、望遠鏡。
央珍走到近處,目睹了一個慘烈的現(xiàn)實:丹珠的腦袋沒了,在兩個肩膀之間,是一大攤污血和糨糊狀的腦漿。
只有一種解釋:在丹珠開槍時,槍膛炸了!
驚恐萬分的央珍仿佛又聽到了那一聲罪惡的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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