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薔薇下的陽光
1、一身素衣，妾同行
那一年，戰亂紛紛，他奉命前去戰場，臨行前，她在他耳邊細語：君若戰死沙場，妾同行，三生石畔，你我一同赴那姻緣劫，生生世世不棄。
他低頭輕吻她額頭：連年戰亂，沒能給你一世幸福，若真有那姻緣劫，我愿你別再跟著我受苦受累。
他不是不愿意和她一同經歷那傳說中的姻緣劫，他只是不希望她跟著他一直受苦，他希望她幸福：勿等我。他說完便走出了房門，留下淚眼婆娑的她。
她又怎會允他一人前去？他們相識于戰場，也許也該結束在戰場。她穿上一件素衣，外面套著他送給她的戰衣，悄悄地跟在了他的后面，她只是遠遠地跟著，這一去，也許有去無回。
前方戰場，一片狼藉，廝殺聲遍地。他與將士浴血奮戰，卻也抵不過敵人的三千精兵，他知道這一場他們只是朝廷的鋪路者，但是他依然接了圣旨。
“將軍，小心?！彼钚湃蔚氖窒绿嫠麚跸铝四侵旅囊患?/p>
“阿元……”他撕心裂肺地喊著，擦了嘴角的血，將阿元輕輕放在一旁，“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
他以一人之力殺了千百人，怎奈將士們都一個一個倒在他身前，他看著剩下的千百精兵，緊握著手中的劍。
“你不如降了，跟隨我們！”敵方將軍是佩服他的能力的，“你應該知道朝廷派你們來不過是鋪路而已，你又何必為其送死？”
“死不足惜，道是本國子民，便死戰到底。”身上的傷口讓他撐不了多久，她終于從遠處走了出來，來到他的身邊。
“你還有我?！?/p>
那一刻，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握著他的手，“我們相識于戰場，那么就結束在戰場吧！”
他點頭，“此生不負良人，千里共嬋娟?！?/p>
他和她帶著剩下的數十個將士一起奮殺戰場。
戰爭的最后，只剩下敵方將軍和他們夫妻倆，她背部受了重傷，而在最后那一刻，他還是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他替她擋下了那一劍，她抱著他一劍劃了敵方將軍的雙眼，她發瘋似地砍向敵方將軍，一劍刺入心臟。
他在血泊中看著她平安，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脫下戰衣，那一身素衣染了血，紅得刺眼。
她埋了他和所有的將士，她跪在那，喃喃自語著：此生不負良人，千里共嬋娟。
她靠在他的墳頭，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她拿著一杯酒，一飲而下，“奈何橋上妾同行。”
2.三生石畔，姻緣劫
奈何橋畔，彼岸花盛開得嬌艷，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她嘴角微微上揚，她要到那塊傳說中的姻緣石邊找他。而姻緣石邊，他安靜地坐在那，對面是同樣安靜坐在那的孟婆，孟婆輕輕嘆息著，她知道這個男子的心里很糾結，他愛著他心愛的那個人，卻又怕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孟婆端起一碗孟婆湯，還是朝他走了過去，“在等她嗎？”孟婆看著他。
他抬起頭，眼眶中有淚，“孟婆，你說我該等他嗎？”
孟婆笑了，“世間姻緣，皆隨己心。”
“我愛她，可是我給不了她幸福的生活……”他喃喃自語著。
孟婆放下孟婆湯，“如果給不了，又何必在這里苦苦等待？”
他看著那碗孟婆湯，顫抖地拿了起來，是啊，給不了她幸福，又何必在這苦苦等待？他回頭看了一眼奈何橋，看似不長，卻好似走上很久……“再見了，如果有來世，一定要找一個可以給你幸福的人?！彼似鹈掀艤?，一飲而盡，往輪回之路走去……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落入輪回的那一刻，他好像聽到了她的呼喚，可是來不及了呢，再見了……
她跪倒在那，哭著喊著，可是他已經落入輪回……“為什么不等等我……為什么……”
她一步一步來到了那姻緣石邊，那，有他的呼吸聲，有他的一切，“既然等了，為何不多等一會？”她哭著哭著便笑了，她坐在姻緣石邊，抱著那塊石頭，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那么，讓我等你吧，你等我一刻，我等你一世。”
她沒有入輪回，而是做了姻緣石邊的一朵花，名為三生花，若是來世輪回他能注意到三生花，并摘下，那么他們之間便會再續前緣……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彼此都想著讓對方幸福……這虐緣啊……”孟婆坐在望鄉臺，看著她慢慢變成三生花，如那彼岸花那般嬌艷欲滴，她自認為看便了人世間的情情愛愛，卻始終不懂那些遲遲不肯投胎的人兒，究竟是為了什么？她見過在忘川河中煎熬千年的癡情男子，也見過坐在望鄉臺癡癡等候的女子……她越發得不懂這人世間的情情愛愛究竟是個什么？
倒不如她一般來得輕松，可是好像她也越來越不輕松了，她原以為她只是負責送孟婆湯的老太太，然而年復一年，她的容顏越來越年輕，從原先的老太太到現在的年輕女子，可過往的人依然喚她孟婆……
她走到姻緣石邊，蹲了下來，“傻瓜，這樣等值得嗎？”
三生花垂了垂她的花瓣兒，似是在告訴她值得。
孟婆微微一笑，將孟婆湯倒在了她的身上，“既然等待是值得的，那么我便抹去你這一世所有的記憶，直到你被他摘下的那一刻，你的記憶才會回來……”如果來世他未能注意到她，那么她將入輪回，從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3.三生花，你我情
多少個春夏秋冬，多少個日日夜夜，孟婆都看到三生花是那么嬌艷……一世很長，長到日日夜夜盼望著；一世很短，短到形形色色的人走過奈何橋，入輪回……
那一世的奈何橋有些清冷，三生花微微搖晃著身子，葉瓣上面泛著紅色的液體，是血嗎？橋的那頭走來一個男子，大抵是來轉世輪回的吧，只是三生花瞧了瞧那男子，有些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男子沒有直接走到孟婆那，而是徑直走到了姻緣石旁坐了下來，他似是在念想著什么……他雙手托著下巴，回頭看了看奈何橋畔，似是前塵往事如過眼煙云般散去……
低頭間，瞧見了那朵艷紅的三生花，他起身又蹲了下來，雙手輕輕地撫摸著那朵三生花，自言自語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雙手離開的那一剎那，花瓣兒勾住了他的手，他回頭看向它，“你要隨我一起投胎嗎？”
花瓣兒搖了搖身子，他輕輕將它連根拔起，“也罷，輪回路上，有你作伴，這一世也算是一樁美事了……”那一刻，三生花的記憶全部浮現，那個她等了一世的愛人，終于盼來了。
一入輪回，一切的一切又將重新開啟，她等到了他，可誰又知道這一世他們是否真的能夠再次相遇，再續前緣？
這一世，他依然是將軍，而她只是長安城內一個平凡的女子，她在京城開了一家不大的包子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然而誰又知道她的記憶沒有被抹去，她留著前塵所有和他的回憶，只是，不知道能否再與他長相廝守……
那一年，長安城內連年戰亂，民不聊生，他奉命駐守長安城，敵軍連續一個月未能占領長安城，倉皇而逃，他自然是贏得了百姓的愛戴。
百姓們紛紛拿出自家的食物，以表示對他的愛戴，皇帝下旨將公主許配給他。那一日，他騎著馬路過她的包子鋪，她就這樣與他相遇了，她眼含淚水地望著他威風凜凜地路過，而他自始至終沒有望向她。
“他怕是早已不記得前塵的那份情了吧……”她自言自語著。
“老板娘，來兩個包子?！币粋€將士走了過來，笑著對他說，“將軍說了，他很喜歡你這里的包子……”
“將軍？”她將包子包好遞給了將士，“將軍喜歡吃包子嗎？”
將士拿過包子給了錢，笑了笑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的心忽然不那么疼了，他喜歡吃她做的包子、他喜歡吃她做的包子……
三月三，是他和公主成婚的日子，長安城內終于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大街小巷誰都替將軍高興，“英勇善戰的將軍能夠抱得美人歸，也是他這輩子修來的福分吶?！甭啡藗兗娂娞鎸④姼械礁吲d，可是她卻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包子鋪的角落里靜靜地哭泣著，她和他這一世怕是沒了緣分了。
她忽然有些怯懦了，她想逃離長安城，情到深處，終究還是錯了，原來所謂的一世情緣自始至終是她的一廂情愿罷了。她關了包子鋪離開了長安城。
出城的那一日，下著大雨，即使有傘遮擋著雨絲兒，可依舊淋濕了她的心……
4.誰也不準傷害他
離開長安城后，她本以為可以從此浪跡天涯，卻不料被敵方將士給抓了去，他們將她抓到了將軍帳篷內，敵方將軍看著她，上下打量著，“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卻是容顏依舊，你能做什么？”將軍問道。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并不像長安城內百姓口中所說的那般兇殘，她答道，“做包子?！?/p>
誰料她話一出，周圍的將士都笑了，而將軍卻沒有笑，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留下來給將士們做包子吧，我瞧見你定是想遠離那座城吧？”
誰想將軍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她的心咯噔了一下，這樣的言語似乎……
她沒有反駁的余地，便留在了敵方的軍營里給將士們做包子，自從上次失敗之后，將軍并沒有因此而垂頭喪氣，反而是重振軍營氣勢，他在長安城外安營扎寨，只等合適的時機。
她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包子進了將軍的帳篷，只見將軍在那奮筆疾書著，“將軍，包子我放這了?！彼c將軍不多話，對于她而言，逃離長安城，落入了敵方的坑，也是認了命，至少現在她不會再去想前塵往事，也許終究是他們之間沒有了再續前緣的命吧……
“你來瞧瞧，我這字寫得如何？”將軍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走到他的身邊，瞧了瞧將軍的字，“小女不才，未能識得幾個字……”
“未識幾個字又如何？不妨說說看？”
“將軍的字鏗鏘有力，尤其是這最后一筆，雖鏗鏘有力，卻帶了一絲俠骨柔情。”
“哦？”將軍看著她，她竟然看出了些端倪，“你說的沒錯，字雖鏗鏘有力，我心卻俠骨柔情，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自從長安城內打了勝仗之后，百姓都覺得他是個大英雄，可又有誰知道這背后的故事呢？若想攻下長安城，我軍未必會輸，只是……”他背過身，看著那張地圖，“只是我不想看到兩方的戰爭，苦了百姓……”
“我聽聞你們時常在邊境作亂，皇上這才派了他前來迎戰……我只是覺得聽你這樣說，你本是不愿意出戰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可知皇上駙馬是我舊時相識……”他轉身，眼眶中竟含著淚水。
“……”她沉默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兩軍交戰，確實苦的是百姓……
他講述了他和皇上駙馬之間的故事，原來他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因志向抱負不同，他留在了邊境小國，而駙馬則是回了長安城，做了皇上的將軍，以至于現在的駙馬……
至于長安城內百姓口口相傳的邊境作亂其實并沒有，一切只不過是駙馬想邀功的籌碼罷了……
“那你想贏回自尊嗎？”她問道。
“想，又不想，兩方再次交戰，受苦的依然是百姓，可，邊境小國內的百姓慘死于他們刀下的那一刻，我發誓一定要打敗他……”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喜歡他吧？”他一眼洞察了她的心思。如初見那般。
“我……”
“換做誰都會喜歡他……”他冷笑著，“你走吧。”他揮了揮手。
“你要和他開戰了嗎？”
“也許吧，我不想傷害你，離開這座城，尋個安靜地……”
“我不想走了?！彼叱鰩づ?，拿出那朵三生花，她多想一直就這樣該多好，至少她對未來還抱著希望，可如今，她有些看不透了，自己苦苦等待了一世的他是這樣的一個人嗎？為了權力可以不惜一切嗎？
將軍站在帳篷口，看著遠處的她，“對不起，這一世怕又要辜負你了……”原來……原來他才是……
一個月后，敵方將軍終于再次向長安城開戰，這一刻，他是為了邊境小國的百姓而戰，出發前，他來到她的帳篷，“等我們回來，給我們再做一次包子吧！”
“好……”她說道，就這樣她目送著他們離去，那一次她逃離長安城之后，她便明白她苦苦等了一世，換來的也不過是擦肩而過，即便輪回前他親手摘下了她，他們之間始終隔了一座山，也罷，生死兩忘江湖里吧……
前方大戰數十回合，雙方都傷亡慘重，而她在敵方將軍的帳篷里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竹簡，竹簡上大概是將軍的一些所見所聞，只是看到中間的時候，她不自覺地落下了眼淚：
那殘存的記憶真的很痛苦，夢里那個人到底是誰……那三生花……
那一天，將士抓來一個女子，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似曾相識的感覺，手掌心越發得灼熱，那一夜，夢中的那個她越發得清晰，和那個女子長得很像……前天，我看到她拿出了一朵花，那花和夢中的三生花一模一樣……難道……我的頭好痛……
她看完了竹簡上所有的內容，原來她和他不是錯過了緣分，而是他這一世換了容貌……她沒有多想便帶著竹簡往戰場上跑去，希望，希望她能把前塵往事訴于他……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戰場上，雨水混雜著血水，敵方將軍和駙馬站在大雨中，面對著面，“我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刻，來吧！”將軍大喊著。
“請不要傷害他！”她往他們兩個這里跑來，大聲喊著。
可是刀劍不長眼，駙馬的劍正中她的心臟，“不，不要傷害他……”她擋在了他們兩個中間，如果不是他，倒下的或許是將軍吧。
敵方將軍一把推開了駙馬，抱起她，“不是讓你在軍營等我們嗎？何苦呢？”
她慢慢將手中的竹簡遞給他，“我，我終于等到你了，只是，我們之間始終沒有那個緣分再續前緣……這一世換我保護你，將，將軍，你一定要活下去……”竹簡慢慢滑落，她的身體慢慢化作了一朵三生花，落入他掌心……
雁過無痕風有情，生死兩忘江湖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