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心悅你

? 那一年,秋日微雨屋檐,他信步閑庭,撐著一柄水墨油紙傘,溫潤如玉。

? 使人想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 他漫步雨中,淅瀝小雨打在油紙傘上,聲音分外好聽。

? “你怎的生得如此好看呀?”

? 脆生生的婉轉悠揚,驀地砸在蕭長衍心中,烙下難以磨滅的印跡。

?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 于蕭長衍而言,其間至痛,撕心裂肺,蝕骨之苦便是愛別離。

?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年雨日,那個如仙子般俏麗可愛的稚童那脆生生的一句話:

? “你怎的生得如此好看呀?”

? 他亦忘不了那個俏麗明媚的倩影消逝的模樣。

? 一滴淚水自他緊閉的眸子落下,流經他俊美出塵的臉孔,滴落在地面積水處,激起陣陣漣漪。

? “阿楚,我的阿楚……”

? 蕭長衍痛苦地低喃著,他睜開眼眸,月華鳳眸氤氳著無盡凄哀,滿噙的淚水一點點滾落。

? 他手一軟,便丟了那傘,肆意立于雨幕中。

? 雨水打濕了他的白袍,墨發,他不為所動,眸光定定地鎖住幾尺外的一株小花。

? 鈴蘭。

? 它在風雨中搖擺,仿佛下一刻便要凋零。

? 那是顧馥楚愛的花。

? 他心下一窒,拾起那柄傘,疾步走至花前,竟是將傘遮于花上。

? 蕭長衍已叫雨水淋得濕透,卻仍癡傻般笑看著那簇鈴蘭。

? “你……還好么?”

? 蕭長衍身后,一紫衣羅裙女子撐著傘,面露苦意。

? 蕭長衍驟然轉身,看清來人后霎時斂了笑意,竭力隱忍住自己的怒氣,冷聲吼道:“滾!”

? 此刻的蕭長衍再不復先前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模樣,卻好似地獄修羅,令人膽寒。

? 那女子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她含淚道:“你為何不信我?”

? 蕭長衍冷笑一聲,脫口而出的話語化作尖利長刃狠狠捅入顧馥雅心窩,令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 “我為何要信你?你顧馥雅該死!”

? 顧馥雅終是忍不住嚎哭出聲,她哽咽道:“阿楚是我的親妹妹!我縱是再何等喪心病狂,又怎會去殘害自己骨肉血親?!你怎能聽信他人一面之辭便黑白不分加罪于我!”

? 蕭長衍雙眸猩紅,他緩緩逼近顧馥雅,竟是一掌將她摑倒在雨地中。

? 顧馥雅面頰高腫,唇角溢出血絲,蕭長衍力道之大,可見一斑。

? 她眼前一黑,險些暈厥。

? “顧馥雅,當時在晉河畔,你對阿楚做了什么?!阿楚體弱,而你心如毒蝎,將她狠心推入冬日寒河!還在假惺惺呼人相救,你道你推她下去時無人見得嗎?!”

? 顧馥雅苦笑一聲,淚水伴著雨水涌進嘴里,苦得她心里發麻。

? “你倒告訴我,何人見得?”

? “你的母親,難道也會構陷于你不成?!”

? 顧馥雅早知是這個答案,她心早已寒得厲害。? ? ? 她的所謂母親,顧家主母,顧沈清云,那是顧馥楚的母親,卻不是她的。她生母卑賤,雖是他父親真心喜愛的女子卻入不得顧家祠堂,生她后便難產而亡,他的父親此生唯愛她母親,被迫娶了那顧沈氏,卻仍心心念念著她的亡母。

? 他的父親愛屋及烏,便將大小姐的名頭予了她,那顧沈氏便恨她入骨,明里暗里折辱她。

? 但她的那妹妹單純可愛,天真善良,與她倒是交好。

? 她以為,她的一生就會這樣過去。

? 可是啊,那一日,一束耀眼的暖陽卻照到了她的身上。

? 蕭長衍。

? 他像天神般,著白袍,執長扇,劍眉斜長入鬢,面若冠玉,俊美無儔,溫潤如玉,翩翩而來,動人心扉。

? 她那時年幼,始及垂髫。

? 而他,年已一十有五。

? 那年雨日,她撐著妹妹的水墨油紙傘,一見他便呆了,咯咯嬌笑:

? “你怎的生得如此好看呀?”

? 他問:“你是誰?”

? 她歪頭想了半晌道:“我喜歡鈴蘭花,你就就叫我鈴蘭吧!”

? “你就叫作鈴蘭么?你是誰家的孩子?”

? 她不語。

? 他又問, 大傘遮住了她的面貌,蕭長衍欲佛起傘細看她的模樣,她羞得丟了傘便跑。

? 后來便聽人說,他拿著傘四處找尋說這話的童子,后來終是找到了顧家女兒。

? 顧馥楚。

? 她跟顧馥楚說,蕭長衍愛極了鈴蘭,你也要說你喜歡鈴蘭,如此他便會更愛你。

? 她自知配不上他,與他般配的乃是顧馥楚。

? 蕭長衍貴為皇子,對顧家小女一見傾心,便求了圣上,待那顧馥楚及笄,以做王妃。

? 圣上允諾,顧家自是喜不自勝。

? 怎料待她及笄之時,卻是無福失足落水而亡。

? …………

? 蕭長衍見她不語,已是心虛,冷笑一聲:“若不是阿楚生前求我好生待你,此刻你早便為阿楚償了命!”

? 話罷,轉身進了房內。

? 房內蕭長衍癱坐在地上,身側擺著幾壇酒,他抓起一壇便猛灌進口。

? 他俊臉漸漸漲紅,心中卻冷得可怕。

? 借酒消愁,愁更愁!

? 他仰首,一口飲盡壇中酒。

? 酒入愁腸,七分化作相思淚,余下三分,蓄成悲戚,仰口一吐便滿面滄桑。

? 伴著蕭長衍動作,酒水滴落,打濕了他的袍袖,袍袖外翻,內里繡著簇簇鈴蘭,旁有一字,曰,楚。

? “阿衍……”

? 恍惚間,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自他身后傳來。他霎時一震,忙起身狂喊道:

? “阿楚!阿楚!是你嗎?阿楚你在哪里?!阿楚!”

?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黑暗與陰冷的風。

? 他驀地癱軟在地,抱頭涌出淚水來。

? 他墨發散亂,憔悴不堪。

? 許久,他眼眸猩紅,冷冽瘋狂,似失了心智般。

? 是顧馥雅!顧馥雅!是她害了阿楚,我要與阿楚報仇!

? 他霍然起身,抽出案前一柄劍,狂奔到外。

? 小雨依舊在下,顧馥雅也依舊癱坐在那里。

? 他拖著劍,一步步逼近顧馥雅,她面色慘白,眸光空洞,始終盯著一個方向。

? 蕭長衍下意識朝那個方向望去,是那簇鈴蘭。

? 呵!她也配看那花!

? 他提劍走向顧馥雅。

? 顧馥雅聞聲微側目,看見那人那劍,心下了然。

? 卻仍是笑著起身,緩緩走至那簇鈴蘭前。

? 她輕柔地撫著那花,含淚自語,細如蚊蠅。

? “ ……你怎的生得如此好看啊……”

? “……阿衍,你可知,我心悅你……”

? 蕭長衍面色冷峻,不動聲色地走至顧馥雅身后。

? 她抬眼看向蕭長衍,輕笑無言。

? 蕭長衍提劍一把刺入顧馥雅胸膛,眉眼濺上鮮血,他巋然不動。

? 顧馥雅含淚笑著倒下,她看見那簇鈴蘭,開得越發旺盛,卻染上了斑斑血跡。

? 她一點點爬向那鈴蘭,強撐著抹去那血跡便無力倒下,無了生機。

? 蕭長衍垂眸看了眼地上已無生機的女子,抬腳冷情地離去。那長劍叫他一收,竟是無意將那簇鈴蘭斬落。

? 花瓣在雨中紛揚,染著雨水,飄灑在顧馥雅墨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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