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回家門口總多一兩條魚,有些剛死隱隱有血漬,有些已經久了有魚肉的腥味。
她很不解,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把魚收入垃圾桶,隱約有夜貓的嗚咽。
這個城市長年起霧,一整個月都在飄雪。她踩雪摔傷了腿,痛意時隱時現(xiàn),像自己涂抹的金色油畫不和諧的黑墨。
SPA后夜色漸深,星空被煙囪切開兩面寂寥發(fā)亮的桌布。
她呼出一口氣,雙手冰涼。
貓的嗚咽更響了,不見有貓。
她回屋升起爐火,煙囪通向蒼穹。
唱機里有楊千嬅的聲音,一個戀人逗逼耍賤電影的配曲,一個人的房間思緒像是能攤開柔軟的鐘表,達利的畫。
貓叫更響了,她推開窗,什么都沒。
她詫異地為自己做了一碗豐盛的宵夜,也是這一天的早餐。
第二天放學后背還隱隱作痛,她早早躲在家門的一邊,樹梢的積雪只露出她一雙眼睛。和往常一般的貓叫嗚咽,朱古力色的呆貓拖著兩條魚一如既往扔在門口。貓望著那扇門瑟瑟發(fā)抖。
突然貓像有感覺一般望向她的眼,更加戰(zhàn)栗。
她出來望著貓:“原來是你啊。為什么要放魚給我呢,是種詛咒嗎?”
“才不是!”貓有點生氣,吐出了人話:“是……是禮物來的。”
她很詫異:“可我不愛吃魚啊。”
而且魚都壞了,她沒有說出這句。
貓非常驚訝地看著她:“可是你有去水族館啊,你望著那些鯨魚……原來你不是要吃它們……啊,我猜錯啦!”
貓懊惱地咬自己的尾巴轉圈圈。她突然有點心酸,突然明白了,這是對貓來說,他能給她的,他最珍貴的東西啦。
“你很愛吃魚吧?”她問。
貓想點頭,又猛搖頭:“現(xiàn)在不愛了……”
“為什么……”她問出的時候她就自己知道答案了——因為貓知道了,她不愛吃魚。
夜空還是飄雪,貓緩緩被涂抹成白朱古力色。
“太冷了,你愿意來我家嗎?”
貓壓抑興奮到脖子漲紅,他喘著粗氣:“可以的……嗎……”
她笑了,一把抱起有點想逃的貓,抱在懷中,像抱起那個自閉小天才的五歲畫家。
貓顫抖了片刻,安靜地抖落積雪,舒展絨毛。
她湊近呼吸,魚腥味沒想象那么難聞了,隱隱地,有海浪與潮汐撞擊的聲響,海鳥掠過,貓在追魚,腳掌貼著船艙,一浪一浪,月光。
家里的壁爐旁,貓斜著臉端詳她的畫,小聲嘀咕她家里書有些少。
貓說他之前落腳在一個話多的雙子作家家里,在一個有沙灘的海島,擺了八百本書,作家最愛看《霍亂時期的愛情》,他時常深夜碎碎念聽不懂的話,時而夸張地大笑,但他會燉好喝的魚湯給貓。作家吃宵夜太多,越來越胖,他跟貓描繪一個他向往的城市,那里空氣都是辣麻的意味,人們快樂積極,吃著火鍋唱著歌,就撞了火車。
“你愛火鍋嗎?”貓問。
她本來想說還好,想了想說:“等我回國,我可以請你啊。”
貓興奮地跳:“那我可以多加一份配料嗎,我想給那個作家。”
“好啊,午餐肉管夠。”
貓滿足地轉圈,鉆入書堆,又從書堆出來,貓看著她畫的藍天大傘,貓一躍跳入了畫中,她驚呼,貓就這樣安靜地在畫里面,一如既往深情地看著她。再也不說話了。
房間突然漾開濃郁的魚湯味,她記得自己沒有煮魚。一片香氣間,微胖的男人端著湯,羞澀地靠前:“貓想你一定要試試看味道。”
她有直覺他就是那個作家,她端起碗,隱約又聽到了貓叫。湯好喝極了,她放下碗,沖作家微笑。
作家望著畫里的貓說:“貓托我問你可以帶我吃火鍋嗎?……我自己也很想問。”
她笑了:“好啊,成都一定火鍋走起。你們怎么都跟火鍋干上了。”
手機響,她示意接個電話。掛畢,男人不見了。四周一如既往地空,卻像填滿了某種,安靜起來歡舞的波紋,這些波紋可以由著她的手指變換出音符的旋律,依舊是那首《當我想起你》。
“雪后是大晴天呢,觀眾朋友們。”她記起熟悉的字眼,腰痛消失了。雪大概停了,貓乖乖在畫里,朱古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