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江芮
1
我應該算是有兩段感情,雖然不止與兩個男人。
這兩段感情分為上下兩部分,前一部分,濃情蜜意,端的是風花雪月里的絢爛情事,當下既永恒,今天日子過一天,美好一天,就覺得大約往后的日子也是這般蜜里調油,天氣也是晴朗無云的,有什么問題,擁抱著,一個吻也就解決了。
當時覺得美好,現在回頭看看,我都恨不得扣掉雙眼暗罵一聲傻必,還是太年輕,太單純。
時間大約是個好東西,比碎紙機還要管用的東西,男人也都是好人,而男人是比時間還要尖銳的刀子,時光只不過催人老,男人卻是刮骨刀。
剔除掉你所有的單純、少女心和天真。
所以說值得懷念的愛情,是學生時代思維對等無關背景的,最純粹的愛情,學生想的以后,就真的是以后,承諾,就真的是承諾,恨不得經歷兩道雷電,挖心挖肺的證明一下,說出這句誓言時候的真心。
在成熟的人面前來說,看待學生時代的承諾,真心毋庸置疑,但是期許的以后就算了吧。
高二那年大我一屆的小男友對我說,“親愛的,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又怕你難過。”
“什么事?”
“我有竇氏心律過緩,無法根治的一種病,但是你別難過。”
當時我并不知道,這種病的出現率是和痔瘡一樣高,根本算不得大病大災,卻還是很給面子的哭了兩聲以示悲痛,甚至在假期,要死要活的要帶他去見家長,被我家里一頓胖揍,而我誓死要追隨他,以表我真心。
那是第一次,我為了感情忤逆父母,我說我是真心的,真心這兩個字,說出來就是實打實的感情,沒有半分雜質和玩弄。
父母不約而同的對我說的“真心”二字表示嗤之以鼻,那時候年輕,不懂事,認為他們無理,為什么會看不出來我忠貞不二的決心?難道真心就該被嘲笑或無視?
后來爸媽停了我的伙食費,我憑借著一顆對小男友的“真心”,在他那混吃混喝了一個多月,那時候恨不得把握每次刷人家飯卡時的那一刻錄下來做成慢動作寄給我爸媽,“你看,真心就是能當飯吃,有情就是能飲水飽!”
只是他的生活費用的太快,被父母知道,母親來了學校一次,看見我時有些輕蔑,“你們家干嘛的?”
我看著她的打扮,大約是個富太太,印著大牌LOGO的包和衣服,以及對我說個體戶時候的冷淡。
她說,“你們還年輕,不懂事,我理解,別再找他了。”
雖然當時我并不知道,為什么“年輕”也能成為不被理解的理由。
再后來,我的真心和小男友的真心都夭折在了現實里,我痛苦了好長時間,然后在大學里滿血復活,并且揣著我的“真心”談了個小伙子。
他對我很好,我們每個月拿著從家里打來的生活費,一起在陌生的城市里浪,我痛經他就給我買杯熱奶茶,我冷了他就脫下外套給我,每天想著逃課一起拉著小手走在湖邊,我們每晚說晚安,稱呼對方小寶貝,我只覺得,這樣過一生也挺好的,簡簡單單,細水長流,似乎一眼都能望見白頭到老的樣子。
只是當時長流的溪水里,還沒有加入柴米油鹽,還不知道生活的苦。
在小伙子一次次的甜言蜜語里,我捧著茶杯坐在宿舍陽臺上笑的像朵非洲菊,然后仰頭感嘆,“這大概就是愛情的樣子了。”
我打電話回家跟父母說起小伙子,我們是真愛,他們笑了笑依舊不置一詞毫不在意。
可是真心怎么會被風吹兩下就冷掉呢?
寒假小伙子帶我去了他們家,我特別緊張,穿的像是乖巧的中學生一樣,還架著一副眼鏡,花了大半的生活費,買了點茶葉,買了一些營養品,我和他都以為,這將會是我們感情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次事件。
他們家在深山里,我沒去過那么深的山,一下車走了半個多小時,手機開始沒有信號,小伙子的哥哥嫂子來接我們,哦不,準確來說是來接他,他們不知道有我,他們領著我們進山,一邊絮絮叨叨的跟我聊天,說“姑娘,你來見父母就會有紅包,倒時候看看他們家給你多少紅包,回去藏起來別給他!”站在他身邊的嫂子輕輕推了一下他,我沒說話,小伙子笑了,我臉紅著走得更快樂。
到了小伙子家,手機完全沒有信號,我坐在那里,叫著叔叔阿姨好,然后遞上禮物,他們接過,放在一旁點點頭轉身就去忙了,那一小盒七百多的茶葉對我來說已是天價,就那么被扔在那墻角,顯得醒目又廉價。
中午吃飯他們一家人沒有叫我,小伙子給我盛了飯,我沒上桌,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依舊吃的小心翼翼,走的時候我乖巧的道別,他們客氣的說“好,再來玩。”
我點頭說好,然后再也沒有來過,我和小伙子分了手。
不是因為他們那個深山里的老家,不是因為沒有那個象征兒媳婦的紅包,也不是因為他父母的視而不見,而是因為小伙子眼睜睜的看著我被視而不見,被輕視,卻一言不發,覺得是正常。
過去那些給我沖紅糖水、買奶茶、互道晚安積攢下來的好,甚至能看到未來的白頭偕老的好,一下子被擊打的粉碎,就像被碎紙機撕咬過,過去的好再也不能支撐我展望未來。
后來的現在才明白,其實從前至高無上的真愛不過是被我自己捧的太高,雙手舉著愛情讓它不著土地不蒙灰塵,實際上這一切不過是父母在背著我們趟過河流踩著土地,所以碰到一點現實的塵埃就摔得很慘。
分手時鬧得很僵,小伙子罵我無理取鬧,我罵他根本不關心我,他的父母也不喜歡我,這下完蛋了,兩顆真心就那么稍稍跟現實碰撞了一下,沾染了一點點的煙火氣味,于是一點波折恨不得變成了橫在兩人之間的大山,就導致了兩個人火星碰地球一般的爭吵。
其實我那時根本沒意識到,人家父母不過以為是帶了個同學來玩,哪怕小伙子通知了父母,帶的是女朋友,可是我們都是學生,他們哪里會放在心上。
小孩子嘛,太年輕。
可就是這么年輕,才敢拿出一顆勇往直前的心,往后再沒有了。
2
現在我見了那些為愛情與父母為敵,爭得頭破血流要死要活的女人,都會理智的一言不發,因為我不能說,我就是這樣一個極端的人,不去罵你兩句沙比都算是好的,可惜這現實里跟我一樣的姑娘太少,傻女孩太多,只看到那些美麗的愛情就奮不顧身的撲進愛情的火里,實際上有幾個能真的涅槃變身鳳凰?
多得是葬身火海被燒掉一身驕傲倔強的羽毛。
而真正讓我這樣冷酷無情的,還是要多謝那場鋒利無比的愛情。
工作后談了一個男人,是比我大三歲的公司同事,談吐幽默,說什么話他都能接上,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有趣。
我對那個男生印象極好,我們住在一個小區,他會順路載我一起去公司,然后他看上了我,追了一兩個月,在一起了。
追的那段時間那男人大概也是鉚足了勁,工作中細心幫助,生活上聊天偶爾表現出一點不開心的樣子他都會逗著我到深夜,直到我說“心情好了。”后來的出門車接車送,逢節日必有禮盒鮮花,甚至偶爾制造個驚喜,女人嘛,左右逃不開這些粉紅泡泡的轟炸。
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就在于,女人以為,除了我愛他以外,他婚前對我的好讓我更加死心塌地的認定了他,因為婚后對我一定也是一樣的,所以對他的言行標桿就定在了婚前的美好程度上;而男人大多認為,對你好只是想表現出我真的喜歡你,愛你,想和你過日子,所以既然結婚了,你就是我的人了,兩個人成為一家人,還需要什么玩那些虛頭巴腦有的沒的干什么?
哪怕都是彼此相愛的,女人似乎總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于是難過哭泣,于是男人說:“你為什么總是無理取鬧!”
所以總是在小說電視以及身邊人嘴里聽見這樣的話,“都老夫老妻了,還整這一套干嘛?”
“老夫老妻”和“無理取鬧”,結束了女人一生的少女心和曾經對浪漫愛情美好婚姻的憧憬。
而我不是來探討婚姻是否是愛情的墳墓,我只是想表達,和我談戀愛的那個男人他的不同,他更加的精明,“精明”這個詞,大約是中性詞,可是用在了愛情里,那就是個貶義詞了。
這個男人對我的好,只是停留在了追我的那段時間,他甚至比大多數男人的愛情新鮮時常要更加的短,短到只在追我的那段時間。
我的家庭條件一般,自己的工資供自己吃喝,有時候也會買三百一只的口紅,四百一件的護膚品,千八百一件的衣服,說出來不算貴,但我的工資供著我這個層次的花費,我也很知足,更貴的買不起,太廉價的不會用,也算是屬于自給自足。
在這樣的條件下戀愛,我媽給我提出了一個條件,南方的家庭條件不能比我家更差,我心里想著太現實了,嘴上還是說好的,轉身依舊跟那男人來往著,屬于嘴上說著眼光要現實一點,但還是在愛情里一頭扎進去便沉溺了。
愛情里面,誰不是呢?
我從沒關心過男人的家庭條件,但是在和他逛完一次街后我重新回想了一下我媽提出的條件。
男人在車上問我怎么又買了個包,我笑笑說一直喜歡,就買了,他問我多少錢,我說三百,他笑著摸摸我的頭說:“你還真是會花錢哦,我要開始管著你了,讓你少浪費錢。”
我大概沒想到他說這句話,笑嘻嘻的回:“花我自己錢你也說,還沒結婚你就這么管著,管真多誒!”
男人看了我一眼繼續開車,“那行,你就趁著還沒和我結婚,趕緊花錢吧,等哪天你和我結了婚,我是絕對不允許你這樣花錢的。”
我笑笑,沒說話,對男人的話有些心驚,卻依舊沒往遠處想,只是忽然想起了剛在一起時候的細節,當他知道我家里是個體戶,提出想要買個小玩意,我說家里店里有,我讓我媽拿過來吧,當時沒想讓他付錢,只是男人說“既然是你們家拿的,那我就不給錢了吧。”
我愣了一下,說不行,這店是我爸媽的,不是我的,憑什么不給錢?
男人也愣住了,支支吾吾的沒再說話,也沒給錢,我也沒要。
那時候感覺結婚還離我好遠,所以才會后知后覺到分手才長嘆一口氣,幸好幸好。
后來換了份工作,那時候初夏,還有些涼意,他來接我下班,門口遇到別的辦公室的小姑娘和他男友挽著手,那天的天氣不算熱,屬于二四八月亂穿衣的時候,男人走過來牽著我的手跟我閑聊,問我“那個女的你們公司的啊?”
我搖搖頭,不是;他繼續說“什么天氣,就穿裙子了,真騷,估計是只雞,那男人今晚爽了。”
我大驚,看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陌生,他神色淡淡的,嘴邊還有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神經病吧?這個天氣,穿裙子的也很多好不好,你怎么能這么說?”
他嗤笑一聲,“你懂什么,我最懂男人心理了,你們女人以為這樣正常,好看,實際上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女人騷不騷,是不是處女。”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三觀這種東西,真的是很重要,我曾以為微博上描寫的那些直男癌,都是藝術加工過的,夸張的,直到遇見這個男人,我才發現,一個男人,原來真的可以說出這種話,原來一個人的素養和眼界,真的是生活必不可少的。
他是高中畢業,我混了個垃圾大學,以我的學歷,從來沒資本也不會瞧不起初高中學歷,我從來不是個盛氣凌人的人,但是那一次,我突然鄙夷起眼前的男人。
3
那一次我們冷戰了很久,不見面也不通話,他卻不依不饒的跑到我家門口用力的錘門,我嚇得躲在房里不敢出去,我甚至聽見隔壁的鄰居開門詢問的聲音,我想到了分手,可是他似乎抓到了我的軟肋,逼著我接電話,然后軟言軟語的哄著我,我耳根子軟,居然被哄好了。
回想起來,我都想唾棄我自己,怎么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說實話,那時候我真的很愛他,除了一些方面,我們幾乎是很默契的,我總覺得,瑕不掩瑜,他依舊是好的。
于是他依舊電話轟炸我,在電話里軟著性子好言好語的勸著我,我總是被他一次次哄好。
后來談了大半年,他想見我爸媽,我媽問我他的家庭情況和他的個人情況,我一五一十的說了,他家有個弟弟,家里一棟房子還在按揭,父母普通工人,他是小組組長,有輛車,還在還貸。
說出這些條件我媽堅決要我分手,我牛脾氣起來了也是抵死不從,我媽細細給我分析假如我們婚后其中的利益關系,可是我根本聽不進去,只覺得她在棒打鴛鴦,我們相愛,這點阻撓算什么?
晚上我就打電話給他,我沒說我媽不同意,只是問他一些我媽問我的問題,我說“婚后房子怎么辦?你弟弟怎么辦?如果我們家要彩禮怎么辦?”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聊這么現實的問題,問的時候我都有些心虛,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有這種感覺,大抵在我的心里,愛情總是美好的,容不得一星半點的現實來玷污的。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結婚,這是問題都是要面對的,我不介意幫他分擔,甚至可以傾盡我的力量來幫助他。
那天晚上他的回答讓我愕然,人大概都是這樣,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可以和平共處,有感情時,你甚至可以占我點便宜,但是這樣明目張膽的說著這樣的話,讓我有些惡心。
他說不會買新房,我們住舊房子,房產證不寫我名字,但是婚后我要幫忙還按揭,他弟弟以后買房子我也要幫忙出首付,彩禮他們家只能拿出兩萬,如果我們家非要要五六七八萬,他去借,但是婚后我要還給他。
我有些不平,“那我嫁過去和租房子有什么區別?”還要向老媽子一樣。
他對我說,現在的婚姻法,即使我們離婚,我幫忙按揭的錢依舊會還給我。
這句話說完其實我是不高興的,還沒結婚,都想到了離婚。
他聽見我不太高興的語氣,以為我還是生氣房子的事情,繼續說,你不要總想著這些,加不加名字你也是我老婆啊。
我冷靜下來,問他,可不可以加上我名字,加上我的,不是只寫我的。
他愣了,說“你怎么還沒結婚就想著離婚,再說,加名字很麻煩,還要交幾萬塊錢。”
我根本不懂這些,深吸一口氣,退一萬步,懷著類似決絕的心態說說,“要幾萬,我出,我個人出,就加個名字,彩禮也不要多少。”
其實這個問題,無論他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都意難平,我對他們家房子真心沒興趣,是這個小區里最老的那一批房子,我無所謂,只是我不知道為什么,相識非要跟他對著干一樣,又像是想要從他嘴里聽到什么話一樣,如此才滿足。
那邊安靜了一會,說“你是嫁給我,還是嫁給房子?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房子?”
我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心里很不是滋味,覺得似乎是自己胡鬧了,卻又問,“那你弟弟的房子呢?”
“肯定我們出啊,出個首付。”
我的心本來還有些愧疚自己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突然一下子就冷了,“你是說,我帶著我家里給的彩禮嫁給你,我的彩禮就成了我們共同財產,房子沒有我名字,但是我要還按揭,而且你弟弟買房子,我也要出錢,對嗎?”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么冰冷的話,居然在一段感情里思考公平這件事。
“你嫁給我了,當然就是我們家的人,一家人還分你的我的?當然要幫我們家分擔一下。”
他的回答似乎無懈可擊,讓我無言以對,就好像一直是我在死乞白賴的向他要錢一樣。
這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一下子從小女生的心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為了一個市儈的婦人,開始在一段感情里討價還價,甚至在他說出了不給彩禮,說全中國基本上都不要彩禮這樣的話后,我突然生出了一股心酸。
我以為感情有情飲水飽的,哪怕面臨很多困難,我多做好了和他以后的打算,我是真的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來面對未知的困難,可是現在我的勇氣不知道哪里被人扎了一針,開始泄氣。
這些事情我統統沒告訴我爸媽,反正我說不說,他們一樣不接受他。
我以為,這樣的事情,已經是讓我殺死了對愛情的美好憧憬了,沒想到他還有更加鋒利的箭正在刺向我。
他知道我的媽媽堅決不同意我們的事情之后,對我發了一通脾氣,我莫名其妙,我媽不同意他,是因為他的工作,沒有上升空間,也沒有什么技術性,可替代性很強。
我媽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冷漠著臉,再也沒有替男友反駁過,我媽坐在我的床上看著我,“媽媽不求你大富大貴,但是女人結婚就像撒種子,你落在了肥沃的土地上,長得就好,你落在了旱地上,就會過得很苦,媽媽不想你過得苦,只想你找個有一門技術的人過一輩子,因為最起碼,他餓不著你,到哪里都能找到一碗飯吃。”
“你爸爸是最看不得你過得不好的,你要知道,結婚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你過得不好,你想我們會過的好嗎?”
我媽說的對,我不置可否,我過得不好,我爸媽會跟著我,被我拖累,這些我想一想都能想到,可惜當時的我還不是什么瀟灑的人,對一段感情還不能夠做到快刀斬亂麻。
于是我勸他,換一份工作,或者去學門技術,而此時的他自從知道我媽不同意,根本聽不進我的話,從不曾反思,一味的指責我,說我作為我媽的女兒,從不幫他講話,也不知道從中周旋,讓我說兩句好話,我媽不就心軟了。
我的心當時一下子被摔在地上,摔得稀爛。
我問他,“我是劈腿了,還是干什么了?什么都是我的錯,你都沒錯!”
他沒說話,在他家樓下,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傻子,我媽也不是傻子,她不會對她女兒的一生做妥協。”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他曾經剛在一起時問過我一個問題“以后嫁給我會吃苦,不會有你現在過得好的,也不能想你現在這樣花錢,你愿意吃苦嗎?”
我當然不愿意,可是因為是他,我回答,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我憑什么愿意?
我的付出和以后可能的吃苦,在他眼里都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讓我如鯁在喉。
4
直到很大以后,我才懂得,父母對唯一的女兒耳提面命的讓她們注意安全,不要隨便戀愛的忠告。
對我來說,世界上最可怕的,大約就是男人了,因為我遇到的那個,看起來是個男人,也許心里住著小人。
他的家在小區的最后面,我的家在小區的最前面,小區在擴寬道路,沿途的路燈都拆了不少,我揣著手機往回走,眼里滿是離開一段腐爛感情的決絕,卻不想半路被人拉住胳膊往小區最角落里拉車,我驚叫,一回頭,是他。
他問我,我們沒有可能了嗎?
我點點頭,沒有可能,我就是這樣一個現實的人,我不愿意跟你過苦日子,我們不合適,我說。
天知道,說出這些話,我有多難過,好像身體里最后一點的純真被剝離干凈了,從此,我對愛情在沒有了期待和憧憬,再不會在晚上期待對方的短信,也不會暗想和對方結婚時候的模樣,更不會在路過婚紗店時,臉色緋紅了。
我似乎變成了高中小男友的媽媽一樣的人。
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他似乎有些激動,渾身戰栗,忽然吼我,“老子他媽就知道你是這種人!”
話音剛落,我的眼淚刷的掉下來,像是被污蔑,又像是一種承認。
良久,他看我不說話,想過來抱我,我使勁掙扎著,手機在無意間跌落地上,屏幕稀碎,“你滿意了,你滿意了?非要這樣嗎?”
我吼著,聲音卻嘶啞著,帶有哭聲,他怔住了,忽然又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聲音很大,像是嗑在我的心臟上,“咚咚咚”,一下一下,震的我頭昏眼花。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他說。
“算了吧。”我閉上眼睛不再看他,轉身離開,其實我已經心軟,甚至忘記了我們感情中所有的不好,想去扶起他,抱住她,可是我都沒有,我不想再糾纏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清晰地知道,哪怕我還喜歡他,可是我接受不了他了。
我不會和一個沒有責任心的人結婚了。
我不會和他結婚這個想法,似乎是在我們討論房子彩禮時候就在我的心里冒了出來,我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因為我還喜歡他啊。
我閉著眼睛向前走著,沒走兩步,不知道身后他什么時候突然站起來,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一只手使勁掐著我的脖子,將我摔在地上,惡狠狠的跪坐在我身上掐著我。
“老子都他媽的跟你磕頭你你這么不識抬舉!”
“你要老子怎樣?”
“你他媽的心腸這么硬!媽的!”
“老子就知道你他媽是這樣的賤人!”
這大概就是這段感情留給我最后的印象和痛苦了,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咒罵我,我除了停抽泣,顫抖著聲音乞求他,別無他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的恐懼快要將我吞沒。
“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對不起,我求求你放了我……”
“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那也是我第一次這樣被人卑微的摔在地上,乞求別人,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碎了。
我脖子很痛,肚子被他的膝蓋用力的抵著,周圍一片黑暗,大概這輩子的眼淚,那一晚都流干了。
周圍有人經過,卻沒有人幫助我,想報警手機壞了,我被他掐著脖子,在這樣的黑夜里,一下子像是被愛情燒掉了所有的羽翼,痛徹心扉的理解了,愛情不總是美好的,除了黑暗,甚至還有丑陋。
后來回想起這段感情,我知道,他曾經對我很好,好到我經歷了那么多的“壞”都還想繼續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也對我很壞,壞到我能瞬間推翻所有他曾經對我的好。
再后來,家里要賣房子,我希望立馬賣掉房子搬走,告訴我爸,房子賣吧,便宜點,買新房差幾萬我來貼。
終于,這段感情成了一把刮骨刀,刮走了我所有對這段感情的念念不忘和真心。
所有的感情,在腐壞變質之前都是一定有預兆的,只是從前不曾發覺,對愛情的期待憧憬太多,浮云遮眼,于是這樣的細節都被得過且過。
其實我從來沒否認過我愛過他,也不否認他也曾愛著我,甚至在做同事時,我做錯了個報表,他還幫我擔了責任,這樣的男人,誰會想到,他是比毒箭利刃更加恐怖的人,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只有一種情況下人會忘記利害關系,那就是愛情里。
我曾經數次在這段感情瀕臨瓦解時回了頭,對愛情如同修女一般的虔誠,這是我的錯,不該將愛情捧得太高,腳踩著塵土呼吸濁氣,卻渴望愛情始終纖塵不染,是我奢望。
在經歷了這樣一段感情后,終于身心疲憊,于是后來,我開始變得堅硬,看待愛情的問題總是出奇的冷靜理智,不再會奮不顧身的撲火,也不會將愛情捧高,因為會摔慘。
感謝,也恨,那一場愛情,謀殺了我所有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