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當代,其實是恰好與我們偶然相遇
·湯養宗·
? ?一個詩人老是想對人說起自己的詩歌里含有什么時代精神關系,這很不好。這有點是正在摸著大象身體的瞎子對人說起大象長著什么樣的身子。極少的詩歌直接具有直接正面的時代精神指向,更多的是詩人在詩歌里對時光流逝及生活壓力的甚至瑣屑的雜感,這些零碎的感受,便是一個詩人與自己所處時代的精神關系。它們有點凌亂,但是無比真實。
? ?這是個意義被轉移成技術并通過技術來呈現的時代。美國人通過制導技術,掌握了全新的現代戰爭理念。最近臺灣人在上海世博會上展示的4D空間圖像,則讓我們看到了視力慣性意外的事物存在。這些理念上的新空間,都依靠技術被打開。
? ?我們最初的問題倒不是詩歌里要拿出什么精神指向的問題,而是我們為什么還要寫作的問題。面對時空中大師四處林立,人生的各種深度疑問也基本上被問過無數遍的大背景,我們為什么還要寫作的問題才是真正令大家焦灼不安的癥結所在。說到底我們為什么還要寫作便是寫作在我們手上還有什么可能的問題。
? ?所謂時代的精神指向,都帶有一定的臨時性與功利性。我們與時代的關系,只是恰好與什么相遇的關系。很多人以為自己是這個時代精神指向的倡導者或擁有者,其實并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與上一個時代的人或下一個時代的人,所遇到的問題都帶有各自的偶然性,也有相似性,許多事在某個時段里人們以為它是新的,其實它還是舊的。或者說我們正在遭遇的事情人們早已經歷過,不同的是我們正在高鐵時代而他們是坐在牛車馬車上而已。我們不能說我們比李白和但丁他們更有精神操守,在精神領域,人類一直是慢的,也就是說并沒有被發展多少。杜拉斯說,一顆星爆發,發生在1億7千4百萬年前,在地球上看到是在1987年2月某一日夜里一個規定的時刻。我們同代或前代的許多詩人,甚至過于強調精神在詩歌中的強大作用性,反而像流星一閃就不見了。關于精神指向,真的并沒有因為我們而多出了什么。
? ?好的詩歌一直是被其恰到好處的表現形式穩固在那里的。接著,我們才看到這首詩歌中被表現出來的精神內涵。我們注重技術本身,這種技術就是我們對付世界的意義。
? ?讓我們回到呈現的本身吧。而它,曾經一直是處于內容大于形式的誤區里。
? ?我們的困難仍然是怎么打開詩歌的問題。我們手中的手段直接成了我們詩歌中精神指向性能不能成立的最重要的證據。如果我們的詩歌沒有因為自己的表現手段區別于前人,我們留在詩歌中的一切精神內涵都是重復的與無效的。如果我們這個時代的詩歌表現形式較之以前沒有進步的破壞性與壞脾氣,說明這個時代并沒有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好詩人。
? ?這也就是為什么在大師業已林立的事實面前,我們還有勇氣繼續寫作的根本問題:一切的顛覆與重建,多元與獨立,自由與自足,都因這個問題而派生與成立。我們所能做的事也實際上只有兩件,瓦解與增加。我們通過瓦解,證實詩歌在我們手上又有了新的去向與可能,又通過增加,證實我們在詩歌中已經有效地擴大了文字的表現能力。較之從前的冰川,河流重新被解凍,新的春水又發出嘩嘩的聲音。接著這條河又可能重新封凍,證明了季令的替代與生命鮮活的短暫性與恒久的輪回。
? ?我們這一代詩人只能在這特定的空間里,擔當起了對詩歌敘述起死回生的顛覆與重建的任務。我們重新在詩歌里將林林總總的、較之前人其實似曾相識的、卻被稱作當代心靈問題的一大堆問題再次呈現了出來。我們開始辨別,自己較之前人是不是有了新的說法。這種說法便是敘述上新的維度建設,它令文字產生了新的意味。仿佛靈魂被重新包裝,其實是這個時代里一切新的問題,被找到它最恰當與最獨具的敘述方式。這個時代之所以沒有裸體出現,是因為這個時代的敘述者給了它精神出游的道路,新的敘述方式有效完成了精神的呈現。
? ?當我們這樣說下來的過程中,又似乎忘記了一個問題:在這個時代里,如果不是恰好是我們來到,別人也會來到。如果不是我們要這樣呈現,別人也會去以另一種方式呈現。這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詩歌在這個時代里它的內部產生了什么新的變化。這個時代一切精神的指向,是屬于真正重建起來的那部分。它使詩歌在某一時間的斷層面里,已區分了與其他任何一個時代的文字表達方式。新的詩歌敘述力量已為它做出了什么。我們在這個時代里真正只做了所謂有用的這一點點事。我們似乎再不能為詩歌做一點別的什么。其余的使命,對于詩歌,我們真的是已來的太早又來的太遲。
? ?我們為什么要生活在這個時代也許并沒有什么依據,但是,我們又恰好與它相遇。作為詩人,這是我們的榮幸,也是我們命中注定的對重新打開詩歌的挑戰。
201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