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因閑,復(fù)讀《紅樓夢》,月余掩卷。可謂歡喜嘆息自半。歡喜著跟著一群玲瓏剔透的人兒入了大觀園,嘆息人世無常,親生的骨肉也是狂騙你的淚珠兒,至親的愛人借人世來還欠你的,或來取你欠的。復(fù)想起塵世間各種事都該有個緣故,不會平白無故的遇見誰,也不會平白無故的被誰呵護(hù)。如此一來,竟究起自己是緣何而來塵世走這一遭。
送走太虛幻境眾人,合上書頁,卻也歡喜,各自歸位,留下的詩句,結(jié)下的情誼,那么美,甚至有了一個主意,仿照蘅蕪君擬個菊花題,與姊妹們飲酒觀菊美一回。第三十七回中,寶釵為解湘云結(jié),燈下與湘云商議湘云做東結(jié)社之事,從預(yù)備螃蟹到擬定詩題,看到的是閨蜜間的親密,看到的是寶釵為人平和周全之處,看到的是湘云與寶釵情誼才情相合的安心。這一回中,還看到曾經(jīng)的自己,和同學(xué)閨蜜們一起玩過的游戲。自己成立詩社,學(xué)業(yè)之余做一些小令、詩詞,聊發(fā)少年狂。
湘云秋里做菊花,恐落了俗,說與寶釵,寶釵一虛一實一賓一主的排開,花為賓,人為實,擬出詩名一個虛字,菊做成實字,還沒開社,便開始期待這虛虛實實里的因緣了。這兩人寫寫畫畫的竟弄了三秋菊譜出來了,在我看來,這三秋菊譜更像這一眾剔透的女兒。起首是《憶菊》,憶之不得,故而訪。第二就有《訪菊》,訪之既得,便種。第三是《種菊》,種即盛開,故相對而賞。第四是《對菊》,相對而興有馀,故折來供瓶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也覺菊無彩色。第六是《詠菊》,既入詞章,不可以不供筆墨。第七便是《畫菊》,既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靈處,不禁有所問。第八便是《問菊》,菊如解語,使人狂喜不禁,便越要親近他。第九便是《贊菊》,如此人事雖盡,猶有菊之可詠者,《菊影》《菊夢》二首續(xù)在第十、十一。末卷便以《殘菊》總收前題之盛,妙景妙事都有了。兩人商議妥帖,方才熄燈安寢。讀的我是心驚肉跳,有種不祥之兆,滿園的姑娘從初相遇到熟念到離別該是問、聞、訪、惜、賞、禮、別、憶、夢、畫、影、悼十二字了。破除層層盛景,大家終難了的殘局,成了日后悼念時的淚水。
與曉紅結(jié)舍寫詩時,也曾有段這樣的光景,我倆擠在她的宿舍單人床上,不顧天寒,起早新年詩會詩題。曉紅要新,我要欣,我倆從被窩里起來賭題,推門看見下雪了,便以雪為題,擬了十二個詩題,兩人樂的徹夜沒睡,從雪聊到我們的秘密,曉紅說喜歡A君,我不以為然,說A君不解風(fēng)情。曉紅逼我說喜歡誰,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誰。我復(fù)擬題,推測喜歡我的君子該怎樣讓我步步入甕。很認(rèn)真的拿出筆和紙,讓曉紅記,我來推算。第一《知趣》,有趣且解我意。既解我意,也該對我禮遇。第二《禮遇》,能打動芳心的禮物該是婉約的情詩,遇見時的情絲,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燒臉的嫣紅。第三便有了《情詩》。有了禮物,該是禮尚往來,我要回贈他禮物。第四也有了《回帖》,回帖含蓄,不著痕跡。他看著說花非花,情絲難盛,著急著,卻不能過分。第五來了《讀詩》,詩會品詩讀詩,參與我們的活動。有了聲音的參與,情感更豐富。第六有了《邀約》,邀請我為他寫詩,新年詩會聽他滿含深情的朗讀我寫給他的詩篇,有些心動。還沒說完,曉紅已經(jīng)笑的不能再記,她說還有《畫心》,動了顏色該是私定終身。我惱羞成怒,拿腳踢她。曉紅也不惱,說起打趣的玩笑話:“傻大姐做夢,這么兇,還假裝斯文,幸好沒喜歡的人,不然不知一天要哭幾回。”我們拉拉扯扯的下床去了教室,那時,我心里特別喜歡曉紅這樣的同學(xué),性子好,處處為我著想,就像湘云喜歡寶釵一樣。
有過那段花樣年華,大觀園里日漸蕭瑟,參透了許多的機(jī)緣,孩子、父母、夫妻,世間最親密的人,陪伴身邊時,感覺密不可分,離別時也該是緣盡離散。屆時已與大姐離別一年,當(dāng)時的各種心酸也隨書本一起安放在一個安靜的角落,想著世事艱難,看著墳前悲憐的父母親人,竟覺得大姐有福,年年歲歲受著父母的愛,歲歲年年靜觀著日漸蒼老的妹妹們,他年我是再也沒有這樣的福氣,享受世人闔家思念的淚。不再悲泣飲涕,勸解父母下山回家。
今日恰逢“七夕”,想著瀟湘妃子還淚之故,遙望星河,不知織女如何織救了牛郎的前世,牛郎如何追尋織女還了那生生世世的情。美麗的故事串在一起,想起自己青稞酒澆筑的愛情,真的收到了先生撰寫的《情詩》,想起怦然心動的瞬間,凝結(jié)成平凡的一世情愿,更喜“七夕”。愿世間所有的深情皆能安放。
紅樓一夢,醒時心靜。不悲無望苦,不喜無理樂。隨遇安凡體,感恩身邊人。茫茫隨風(fēng)去,碌碌無為來。
珠珠原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