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并非無處安放

1

被約19:10。

背著一打中午剛從銀行取出的票子,在漸漸落幕的夜色中,有悸動興奮也多少摻雜了惶惶惴惴。

走到標志性的十字路口時,拿出手機,19:04,加緊腳步,別晚了。幾乎同時,手機震動。來電恰是轉租男孩。

“王小姐,對不起啊……”雖然電話這頭那頭都是馬路上的嘈雜,但我還是隱約感到了意外。

“我這邊撞車了!現在在等交通隊……”

“啊?你開車來的?”太出乎意料。

“沒有,我騎自行車。他就說一聲對不起,我讓他給我修車他不干,那就等著交通隊來!”

“……”想來,這男孩,大概是一個偏執、并不富裕,而且甚至是并不太顧及他人感受的人。

“那,你人沒事吧?”我在培養自己“生命誠可貴”的潛意識。

“沒事。我就是想跟你說一下,可能我得晚點過去,我已經通知了交通隊現在在等警察來……”

“……那……今天還能辦房子的事嗎?”我有點猶豫了。

“能,能!”聽得出來,北漂打工的他很在乎這一千多的轉租費。

“那行吧,你自己小心,也別太著急。到了就趕緊給我打電話。”此時已經將近19:30,從內心來講接到這樣的電話就已經覺得根本不是耽誤5分10分鐘的事,就已經有意改約。可,對方一個比我還小3歲的外地男孩,18:30下了班一刻不停地從西單騎行幾十公里就為了把那間不到4㎡的小隔斷轉租出去,還被撞了。用他的話說,這個時候,我也應該有點“道德”。好吧,再等等。

夜色與昏黃路燈的交錯下,我有點迷了方向:幾天前來看房是白天,從另一個方向,在十字路口處下的車。果然,這會兒我正好走反了方向。

洋洋灑灑的工地塵土,小推車的玻璃罩里一大盆醬肘子上飛來飛去的蒼蠅,街邊光著膀子堆出一疊“大腹”的大叔小哥們,和飄在空氣中劣酒與燒烤混合的煙氣……我不時回頭看著自己的雙肩背。

越走越偏失,趕緊問了“肘子哥”,往反方向折返。一來二去,足足以大十字路口為圓心,在附近兜了3、4站地。

其間,轉租男孩再沒有音訊。拿出手機,已近20:00。不得不打過去時,卻無人接聽。從17:30下班到現在,為了勇敢地開始我的“新生活”,已經3個小時過去了。我是走是留?氣有點躁,頭有點疼。

給蘇短信,未發送;電話,無法接通;給娃短信,亦未回。黑夜中,有點冷,我心里也掠過了一絲虛——“但,這點事你自己都面對不了?還口口聲聲要鬧‘獨立’?”我按了紅色掛機鍵,別動不動一點事就尋求“外援”。

又半個小時過去了,轉租男孩的電話終于通了。

“馬上來了,警察馬上就來。”上帝,我還以為他馬上就到了小區門口。

“什么,你還在原地?那你怎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就讓我一個女孩在黑天里等你這么長時間!我還以為你在騎車趕過來的路上不方便接電話……”

“真挺抱歉。那您說,現在怎么辦?”

我終于怒火,甩出“行了我現在回復你,你不用過來了!”

2、

上周末,媽媽爸爸正好參加所謂生日聚會溫泉自助18小時,我則把這看成了“天意”。居然早晨7:00自然醒,出門直奔提前約好的看房地。

小雨淅瀝,秋風微涼,我撐著傘走在周末清晨的街道上,心中涌動著一股一股的小熱浪,好像找回了許久不見的“青春”——我,要,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我雖然在家住,但每個月交1000塊錢給我媽,所謂生活費。”

“喲還真不錯,每月還向家里交錢,我還以為你白吃白喝呢,哈哈,看來我冤枉你啦……”

“……虧你認識我這么長時間,對我最基本的底線認識都沒有!我是那種寄生啃老的人嗎嗎嗎嗎嗎嗎?!”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你一副弱不禁風整天吭吭唧唧的樣兒,加上一位那么愛你的老媽,必定是從小就給你營造了一個溫室大棚……”

“我的生活能力絕對沒問題,上小學時就能做一桌菜……”

“不是我懷疑你獨自生活的能力,而是你心理和心態的調整;再說,一個人實際過日子時會遇到很多瑣碎煩惱無助的困難。還是毛爺爺教導得好,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

原來,在幾乎所有身邊親朋好友的心中,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極單純極重情而又“未斷奶”的女孩。

那么好,開始做一次。

第一個約好的本來是那個轉租男孩,因價錢便宜、位置較近(離單位)而被我選中。不成想,在車上給其電話確認時,傳來一副慵懶惺忪的聲音,“噢……對不起啊,因為今天下雨我就沒去……”出師不利。幾經嗔怪下,對方說“我現在就過去,大概1個小時以后到”。

遂臨時改變行程中途下了車,改道第二站,營慧寺的美麗西園。網上寫道“干凈、舒適,半地下單間,是單身、創業的您最惠利的選擇”。

到站下車,小雨襲襲涼風颼颼,一身短褲短袖的我壓低帽檐向前疾走。小區門口,被一位大褲衩鳥窩頭的中年男子帶進去一直往里走。塔樓拐角垃圾回收站旁,一個通往地下的小門敞開著。

走了10米左右的下坡臺階,拐進一個內門。瞬間,反潮的霉味撲鼻。七拐八繞中還聽見“公共衛生間”里嘩啦啦的洗澡水聲。最終,被大叔帶到一個小通道里,一推門,一間2㎡左右的“單間”出現在眼前。那炕,那桌子,真真比不上北京郊區的農家院之十一。一月400。

我連過場都沒有走,就趕緊出來了。

這時,“轉租男”的電話打來,質問“你在哪兒呢?我已經到了”,好語相說下對方要求20分鐘之內到,要不他就得上班走了。

忙忙跌跌大步向前,過了天橋頂住秋風,等車,擠車。打聽,找路。第二家。

一個小隔斷,1層臨街,有個推拉窗戶,不到5㎡的空間,已有網線并付網費。然,客廳、廚房、廁所,無所不顯其亂、其臟,光線暗淡得,白天不開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同屋已有兩女一男,據“轉租男”默默溜出的一句話是“并不好相處”。

此時,第三家是一代理公司的“置業顧問”,已在小區樓下等候多時。和“轉租男”又還了還價無果后,約定“再聯系”,便趕忙上了“職業顧問”的車——兩輪電動。一路上,這冷風兜著小雨飄著,得瑟的我啊。2小時內,第二次來到美麗西園小區。

塔樓,有電梯。5層提示后,我們打開了一戶防盜鐵門。瓷磚地,浴霸暖,雖然房子仍然被5個隔斷支離得好似“串糖葫蘆”,但通風、采光和衛生,算是不錯的了。“置業顧問”打開一個小木門,努了努嘴,“就是這間”:一個四面白墻的5㎡左右的空間,是我之前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這時,旁邊傳來嘩啦啦的放水聲,一個瘦小的男生探出身來:“我昨天剛搬進來”。我正好走過去看了看“衛生間”(這是唯一能稱得上這樣稱呼的廁所),空間不小,地上擺滿了瘦小男生的盆,盆里是或洗過或沒洗的衣服——他還比較愛干凈,我暗自想。

隨后問了問洗澡,瘦男生主動打開浴霸,“我看他們家浴霸還不錯,應該不會冷。”“是啊,房東自己也住在這兒,要求干凈。”置業顧問也向我介紹。“室友應該還都不錯”,我想。

好房子自然也有好價錢,這樣一個憋屈的小空間一月800。幾經磨嘰扭捏,置業顧問答應650,配床、衣柜和電腦桌,但必須是押一付三,年簽。這讓我著實難以確定下來,能否住下三個月?三個月以后還要轉租?

臨近中午,所有的預定看房全部結束,我心懷滿滿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仿佛已經“自我獨立”了似的。

3

掛了“轉租男”的電話,我心落寞,后腦勺像榨干了一樣疼。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選定其一準備把“新生活”變成現實,卻發生了這樣節外生枝的意外。黑夜中又走了兩公里到車站,踮起腳尖直瞄站牌上末班車的時間,等車,擠車,再等車,再擠車。

當月光里歪斜的站牌下只剩下我一人時,瑟瑟地看著被昏黃路燈拉長的背書包梳小辮的影子,慢慢慢慢不再有暴怒,然后委屈也少了,只剩下一副乏力的骨頭和一顆仿佛恍然有感猛然頓悟了什么的心。

4

21:00的公交車上,卻還有那么多背靠背臉挨臉的人,肉擠肉得。原來,每當我悠然在家喝完酸奶翹著腿滋潤地看著電視或不耐煩地和家人“吵完架”時,這個城市還沒有休息,還有太多太多一樣疲累卻仍在往來奔波的人,剛剛“卸了裝”,剛剛松口氣。

看著周圍幾乎人手一部,或愛瘋或小米或索尼或三星,塞著耳塞滑著屏幕,穿著華艷用品奢潮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有一個近在咫尺的溫暖的家。我不更新換代我不時尚我不潮,但我最大的擁有就是,每當晚霞剛剛掩映天邊時就已經有那位專門盼歸的人笑臉迎迎地為我開了家門。

5

終于等來最后一班回家的車。霓虹燈的陸離斑影中,坐在黑漆的車廂里,一下像回到了三年多以前,那仿佛充滿了沒有盡頭辛苦的“實習”歲月:1、2月份的北京,凌晨4:30就要踩著冰踏著雪去趕頭班車,穿梭半個北京城到達單位上7:00的早班,開機、登陸系統、準備無休止的“喋喋服務”;晚上19:30,路過身邊吃完晚飯悠閑散步的大爺大媽,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走過夜色中的北京,到達單位去上23:00的夜班;前一分鐘哭得整個身體直抖,后一分鐘立即坐在工位用甜美的聲音擠出“職業用語”;15個月零3天,不管天有多黑風有多大雪有多厚頭有多疼嗓子有多腫,抑或焦躁、暴怒、壓抑、透支、歇斯底里聲嘶力竭,沒有一天遲到,換來所謂的全勤、標兵、明星、公旅,只是拼命地為了一點——急切證明所謂的自我價值。

那時,我累得想死。某天上夜班臨出門,我趴在走廊的墻上,哭著,撓著,死死抓住不想走,那種巨大的無助的恐懼;某天下長班等車的站臺,我望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來車往卻遲遲等不來載我回家的那趟車,有那么一些瞬間甚至直直走過去融在夜色中的沖動。

那時,我寫下:被自己感動的生命,必會精彩。

那時,我說出:生活很美,生存很難。

突然感到:現在的工作是一項多么輕松的“美差”,身邊的同事其實也都是多么友好……

6

《北京青年》里葉坦的父親對何東、何南都說過這樣一句話:“很多年輕人都抱著一顆不怕吃苦的決心,但其實很多苦難是完全沒有必要去吃的。”

在我看來,這話得一分為二:不必刻意追求苦難的形式,但,青年人一定要有居安思危的“憂患”意識,否則只能在蜜罐中不知不覺變成了溫水里的青蛙,習慣了安逸、妥協甚至放縱。

其實我一直都擁有著拿生命來愛的親情,心靈相慰的友情,甚至羞澀溫暖的愛情。只是,“吃膩了大魚大肉”,非要窩頭咸菜;只是,把太多的付出當成了潛意識里的應該和當然;只是,一直清孤一直端著,被“追”一次還想著主動的第二三四五次。所有的最后,就只能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時下,好像流行“重走青春”的激情和“丈步遠方”的灑脫,我們都被“有些事年輕時不做,也許就永遠沒有機會再做”的魅惑所勾引,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啊,仿佛把所謂青春特有的活力擠壓得無處安身無路可逃,攛掇著我們熱血噴涌必須做出勇敢果斷的嘗試決定方可鎮靜。

生命的意義在于發現、嘗試、創造更多的可能性,這一點的人生觀我始終沒有改變。但,這種可能性的嘗試和創造,不該是盲目和形式的,不是為了經歷而經歷。就像微博中對于旅游(暫且只能稱為旅游)的認識所感一樣:“出行的意義是探尋和多元,是不同能量磁場相互的交換和吐納,是為了回歸自我專注當下的積淀。與大多數游者一樣,我還停留在‘出離即為不斷發現自己’的層面上。然,不刻意追求‘在路上’的狀態而走出,對自我的確定和對生命的認識不依賴于外部環境,這才是我心目中想成為的“行者”。否則,再多的游歷也許最終只會成為顛沛的流浪。在我理解,行萬里路的意義在于:處鬧市,身亦有靜土;雖寡言,心亦有海洋;陷擾攘,靈亦有情趣。更多的,生活不在別處,而就在此時此地;如是,愛才會有所附麗。”這樣,我們才會知道世界不再只是一扇好看的玻璃房,才會看見眼前不再只是一堵堵心的墻。

你走或者不走,遠方就在那里,不動不搖;你回或者不回,家燈就在這里,不熄不滅。還有,內心的愉悅、平安和滿足,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所有的起落盈缺都是我們內在的缺陷、失衡對外界的投射。磨合,容納,平衡,和諧;與人,與己,與自然,三種關系皆如此。

所以,讓我告訴你我心中的孩子,青春,并非無處安放。

7

我是極幸福的寵兒。對于你們,除了無以回報的感謝,還有,尊重空間,重視感受,溫柔說話,耐心溝通,讓自己具有更多“正能量”,與你們分享,與你們愛:

女神。瘦老頭。米小蘇。高旭。勇。三石。(本來前三位想寫成“我的女神”“我的瘦老頭”“我的米小蘇”,還是作罷,你們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們的,我們都是也必須是獨立而非附屬,然后才會有尊重和平等)

還有,蒙古叔叔,宇,少卿,岡子……

8

記錄了一通感受后,突然想起前幾天在@讀庫上看到《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稿件》,這些話錚錚在耳:

“如果您的文章中,經常出現“我感到……”“我想……”“我覺得……”這樣的句式,則基本不符合我們的選稿標準。說得再嚴苛一些,一篇文章中如果三分之一以上的句子主語都是“我”,就不會出現在《讀庫》里。

如果您的文章中定語太多,或是結論評價類的形容詞太多,則不符合我們的選稿標準。我們只希望你把你看到的記錄下來,至于它在你心中泛起的漣漪,希望能通過你的記錄和傳遞,蕩漾到讀者心中,而描述漣漪本身,是我們不需要的。

如果你試圖充分展示自己的寫作才華,我們也要對您敬而遠之。《讀庫》中受人好評的文章,基本沒有讀者會說“這個作者太有才了”。我們想展示的,是才華的另一面:老老實實把自己想寫的東西交代清楚,認認真真把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琢磨個底兒掉,切切實實尊重讀者的習慣和判斷。”

對比之下,太嫩太雛太封閉,一陣陣紅白相間的臉色。這篇文是25歲的自我小感,十年后再拿出上面這段話,希望有過之而無不及,與客觀的世界相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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